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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这儿子流落在外多年当真可惜。如果一直留在府里二十多年,早就干出一番作为了。

“我听说,乔氏回去帮你接养父了?”

顾秋实点点头:“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家里又没有其他人,独自一人住着我不放心。”

杨老爷心里有点酸,不过,又欣慰于儿子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让人住在府里吧。”

“不!”顾秋实一口回绝,“他在乡下住了大半辈子,我也无意让他学什么规矩,让他住在府里,他会不习惯,人活在世上,最要紧是自在。我已经在铺子后面的街上买了一个小院子,回头他一个人住在那里。”

杨老爷皱了皱眉:“太孤单了!”

“不会,我找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人陪着他,又经常回去探望,他苦了一辈子,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顾秋实这话没错,像吴粮这样的苦命人,能够吃饱穿暖,手头不缺银子花,就会很高兴了,孤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不懂!

杨老爷看着儿子冷淡的眉眼,心里有点失望,父子俩过去那么多年没有相处,这感情怕是找不回来了。

“那行,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派人来跟我说一声。”

顾秋实点点头:“父亲,天成最近在做什么?”

“我让他在铺子的库房里清点货物,也是让他心静一静。”杨老爷不想让两个儿子变成仇人,寻着机会就在二人面前说对方的好话,此时话头都递到了嘴边,他当然不会错过,“天成他被宠着长大,之前做错了事,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教好他,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我想说的是,他那么恨我,巴不得将我这根肉中刺拔掉,最近这么老实,都不像是他。”顾秋实想了想,“乔绿花这个人,从来就不会为他人着想,向来都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吃饱穿暖,从不管我们父子的死活。她突然提出来帮我接人,很奇怪。”

杨老爷也觉得很奇怪,儿子前面还在说天成呢,转头就说起了乔氏,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到底想说什么?

能够在短短时间内赚到这么多银子的人,说话不会这般毫无逻辑。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秋实认真道:“我怀疑天成在憋大招,他可能想从我养父那里做文章。”

杨老爷皱眉:“什么意思?”

顾秋实猜得到杨天成的打算,试探着道:“如果我养父出面说当年抱回去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养大的儿子是从别人家抱来的,甚至还找来了我所谓的亲生爹娘,父亲打算怎么办?”

杨老爷:“……”

他打量着面前儿子,眉眼与自己有些相似。也正因为有这份相似,他们夫妻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吴大河不是自己儿子。

“不会吧?天成老实干活呢,哪里有时间精力做这些?”

顾秋实嗤笑:“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乔绿花。”

杨老爷:“……”

他不相信。

顾秋实也不管他信不信,之所以今天提及此事,就是想提前提醒。杨天成的打算不会成真,但如果杨老爷在一群所谓人证面前举棋不定,杨夫人可能会伤心。

他不想让杨夫人难受。

*

两日后,乔绿花一行人回来了。

乔绿花最近用了不少养肤膏,肌肤白了一些,不过,她嫌自己不够白,又涂了不少脂粉,整张脸白惨惨的跟鬼似的,又将一张嘴涂得通红,跟美完全不搭边。

她自己却没有这个自觉,带着一群人进门。

今日杨府所有人都在,包括白姨娘,谷雨回家后住了几天,也搬了回来。

不是家里人不忙,之所以会齐聚一堂,因为杨天成说,吴粮养大了府里的嫡长子,对杨府有恩,全家上下该心存感激,全部留在家里为他接风。

顾秋实没反驳,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吴粮被众人围在中间,他已经换上了阿乐带上去的衣裳,没有多华贵,只是深色的绸缎棉衣,穿在身上特别暖和。

他辛苦了太多年,身子已经佝偻,即便是不想给儿子丢脸,努力将身子拉直,也不过是他自己以为的拉直了。

一路走来,吴粮越走越忐忑,就跟当初乔绿花第一次入府一般,根本就不敢使劲踩,就怕把地给踩坏了。

进门后,吴粮只觉满室华贵,眼睛都不够用了。

“爹!”顾秋实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吴粮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又听到了儿子亲切的唤声,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

“大河?”他上下打量,将面前的年轻人和记忆中儿子的容貌对上后,才露出一份真切的笑容,“真是大河,感觉你高了很多。”

顾秋实笑吟吟拉他坐下:“用膳,就等你们了。”

吴粮想到自己回来之前乔绿花和一个中年管事对自己的嘱咐,心里就很不安,想要把那些算计即刻告诉儿子。

“大河,你听我说……”

这边顾秋实还没有阻止,冲出去和乔家夫妻寒暄的杨天成已经惊呼出声。

“什么?我大哥已经不在了?”

这声音高昂尖锐,想听不见都不行。杨老爷皱了皱眉,明白了小儿子的话中之意后,下意识看向了大儿子。

此时大儿子那眼神……怎么说呢,好像是在看猴戏似的。

杨老爷忽然就有了种想法,这家业还是得交给嫡长子,瞧瞧,小儿子费心算计这么多天。戏还没开唱,大儿子已经猜到了全程。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天成,带上客人过来用膳。”

别再叫了,让人笑话!

杨天成这几天心里煎熬,夜里都睡不着,白天晚上想的都是这件事,好不容易成了,怎么可能半路收手?

“爹,嫂嫂的娘说,这位吴大伯当年抱回去的孩子两天后就夭折了,咱们这所谓的大哥,是他后来从吴家本姓人手中过继的,大哥的亲爹娘,现在还好好活着呢。”

乔母不敢乱看,要不是女儿再三嘱咐她不用跪,她就跪下了,此时硬着头皮道:“老爷,本来我们不该多事,可……不忍心让你们被蒙在鼓里,即便是说出真相会让我女儿失了这番富贵日子,我也不后悔!”

杨老爷语气加重:“天成,我说让你请客人入座!该用膳了!”

杨天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强调:“爹,大哥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再会做生意,再能干,也不是我们杨家血脉。血脉之事,不能轻忽对待,父亲最好是问个清楚。”

“问什么?”杨夫人一看到儿子就想要亲近,这些天母子俩一起出门做生意,感情也越来越深,这不可能不是她的儿子。

吴大河的容貌乍一看和老爷相似,耳后的细痣她也有一颗,还有,后脑勺上有个旋,她家里哥哥也有。

大夫说过,如果痣和旋长在同一个地方,有巧合的可能,但血脉亲人之间会更容易长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你大哥就是我亲生的儿子,我不可能连自己生的孩子都认不出来。”杨夫人冷笑一声,不屑地看了一些那些所谓证人,“都送出去吧,全是恶客!”

杨天成看向父亲。

在这个家里,终究还是父亲做主。

杨老爷又看了一眼长子,见其正在给养父倒茶,两人还在低声说笑,偶尔还磕一下瓜子抬头看看,他心里清楚,这对长子而言纯粹是一场笑话。

“送出去!”

杨天成惊呆了。

他都安排好了,这人还没出场呢,父亲就不想听。

“爹,你不能因为大哥会做生意,就强行把人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亲的就是亲的,不是亲的,就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亲生血脉。”

杨老爷瞅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村里众人:“你们都认为吴粮抱回来的孩子夭折了?”

乔父出声:“对!坟包还在……”

杨夫人忍无可忍,儿子好生生活着,这些人非说儿子有坟,分明就是诅咒。

“把他们丢出去。”她勃然大怒,“老爷,你再纵容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在此叫嚣,我就带着儿子回娘家!家里天天跟唱大戏似的,这日子不过也罢!”

杨老爷摆摆手。

立刻有管事上前,将乔家众人拉走。

吴粮即便知道儿子早有安排,可还是提着一颗心。看见杨老爷如此信任儿子,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白姨娘怯怯出声:“老爷,无风不起浪,这有人说大公子身世有异,您总该听听!”

杨老爷皱眉,语气严肃:“梅儿,我让你管好天成,你就是这么管的?我把话放在这里,不管大河是不是亲生,他都是这家里的长子!你……听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