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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熬她,别无他法。

怎么熬能赶在年前将人接回宫呢?

*

一日杨玉苏试婚服,请凤宁回去?给她掌掌眼?,凤宁清晨早早登车回李府,李家经皇帝上次一顿敲打,如今元气大伤,个个瞧见凤宁别提多恭敬了,就连柳氏见了她都恨不得喊祖宗,心里再恨,也拗不过皇权,弹指间皇帝就能让她们阖家消失,可不得敬着凤宁。

凤宁一切照旧,没有仗势欺人,也不会?心软接纳,面上见了打个招呼,私下独来独往。

这日陪着杨玉苏试了半日婚服,看?着那大红鸳鸯通袖重工长褙,凤宁也忍不住生出几分艳羡,“每一身都好?看?,我?都挑花眼?了。”

杨玉苏嫁过去?便是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风光无极。

唯有正室娘子大婚之日可戴凤冠霞帔,婚服上准绣凤凰与牡丹。

那一身穿在身上,称得上流光溢彩。

杨玉苏后知后觉凤宁的身份,万分懊悔请她过来,二话不说将婚服脱了往旁边一扔,“哎呀,不试了,怪烦的,我?陪你去?温酒,咱们今日吃个烧鹅。”

凤宁才不许,睨了她一眼?,“燕家嬷嬷在外?头候着呢,你安心试吧,我?去?帮伯母核对嫁妆单子。”

杨家只?杨玉苏一个女儿,杨府尹又是出了名的疼女儿,名儿都舍不得唤,整日乖乖来乖乖去?,快要搬出半个家当给杨玉苏做嫁妆,凤宁行至跨院,便见廊庑下琳琅满目堆了一百多抬嫁妆,这里头可不是虚的,件件均是好?宝贝。

凤宁陪着杨夫人核对了一遍,杨夫人累了入了厢房喝茶,看?着眉眼?精致乖巧温顺的女孩,想起她身世可怜,竟是忍不住将她搂入怀里,

“孩子,你是不知,我?心里也拿你当女儿疼,等你出嫁,我?给你备嫁,赶明儿,选个吉日,你干脆认我?和你杨伯父做干爹干娘,往后杨家就是你家。”

凤宁不习惯给人添麻烦,笑盈盈回,“凤儿就不给您添乱了,您若是真心疼凤儿,得了好?吃的舍我?一些便好?。”

杨夫人一听这话,心疼地跟什么似的,“来来来,我?现在就去?后厨给你做烧鹅吃。”

凤宁在杨家用过午膳,下午又陪了一会?儿,申时初刻回了乌先生的学堂。

她吩咐素心把自己捎来的一些箱盒,一道?搬进?院内。

她嗓音轻快,如灵莺婉转,浑然没注意有一辆低调的马车打后巷子经过。

裴浚原要绕去?李府正门停车,恰恰掀帘一瞧,瞥见凤宁进?了巷子里一处小门,他好?奇,叫停马车,缓步跟了过去?。

行至一道?院墙旁,便听得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乌先生的学堂,原是李府一个跨院,后来往里新建了一道?围墙做隔,将原先的外?墙凿开,筑了一段篱笆墙,篱笆墙并不高,只?及一个寻常男子胸前,再于靠南一角开一扇门,便是独门独院。

裴浚立在墙壁一角,目光越过篱笆,便能将横厅的光景收于眼?底。

前几日下过雨雪,今日好?不容易放了晴。

凤宁和素心要帮乌先生将被?褥搬出来晾晒,乌先生哪里舍得她动手?,连忙摆手?,

“你难得回来一趟,就不必给为师操心,明个儿再晒不迟,来,坐下来喝一杯奶饮。”

凤宁便准素心回府探望爹娘,她陪着乌先生在廊下晒日头。

裴浚就看?着那个在他面前防备,谨慎,勉强应承的女孩,捧着红彤彤的脸腮靠在凭几张望蓝空,她双眼?懵嗔,神色前所未有惬意,想起什么歪着小脸与乌先生说,

“先生,陛下又给了我?两?册书,是礼记与诗经,我?想专注将这两?册书先译出来,其余的活计先生能否帮我?担一担。”

乌先生正在给她煮羊乳茶,满口应好?,他动作优雅娴熟,用烹茶的手?艺煮出一壶羊乳,先给凤宁斟了一杯,凤宁闻着那香喷喷的气息,探手?就要来捞,却被?乌先生抬手?一挡,

“小心,还烫着呢。”

只?见乌先生盘腿坐了下来,又净了一遍手?,拾起一个小勺子,慢腾腾在茶盏里搅动,恐自己气沫子脏了茶盏,脸离得老远,而?凤宁呢,似乎熟悉了他的作派,安安分分在一旁等。

裴浚看?到这一幕,缓缓眯起了眼?。

乌先生的动作太过熟稔,而?李凤宁也无比理所当然。

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第一次,甚至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过无数次。

回想李凤宁告诉过他,乌先生教?她读书不下于十年。

所以这十年来,乌先生就是这么“照顾”李凤宁的?

醋意不可抑制往上攀腾,裴浚神情绷得如同?一片随时可以撕裂的帛。

羊乳茶就在这时,被?推至李凤宁跟前,

乌先生笑容温切,“好?了,可以喝了。”

凤宁像是乖乖等待喂养的小姑娘,高高兴兴捧起茶盏去?尝。

这还没完,乌先生瞥见她下颚渗出一些乳渍,笑容宠溺地递过去?一块帕子,

“急什么?为师能跟你抢?”

凤宁嘿嘿一笑,接过乌先生的帕子拭了拭下颚。

乌先生又将一小碟子葡萄干推至她眼?前,

“你再加一勺这个试试,就是有些酸,你尝尝是否受得住?”

等伺候着小祖宗喝完羊乳茶,乌先生这才顾得上自个儿。

他的茶早已凉,抬袖做掩,很快一口饮尽。

不得不说,是位极为耐心,细心,体贴的男子。

如果对方不是李凤宁,裴浚应该会?称赞他。

凤宁喝完,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心满意足道?,“先生手?艺越发精进?了。”

“哈哈哈,凤宁喜欢就好?。”

凤宁喜欢就好?....裴浚听了这话,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唇角,将一个个字眼?扎在心里。

凤宁这才想起捎来一个锦盒,无比得意地将之递过去?,

“这是这个月的进?帐,先生帮我?保管。”

乌先生从善如流接过来,又揽了揽衣袖,将锦盒打开,

“好?,为师来瞧瞧,我?们凤宁又挣了多少银子?”

还真就一张张银票在数。

“三两?,五两?,加起来八两?,哦,这里还有个十两?的银票,那就是十八两?....”

凤宁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数,乐得跟什么似的,

“我?上月接了几个大单,那些商贾出手?不俗,听闻我?在礼部挂职,颇有亲近之意,放话随我?开价....”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容被?冬阳晕染,连时光渡在他们身上都变得柔软了些。

默契得谁也插不进?去?。

最后数清楚了,总共五百三十两?银子,这对于凤宁来说,是一笔巨款。

凤宁和乌先生抵了一掌,看?得出来极为高兴。

五百两?,有时只?是他一顿御膳的开销。

犯得着这么高兴?

不,他们高兴的不仅仅是银子金额,是那份靠自己安身立命的满足。

这么说,她挣得银子都是交予这位乌先生管着?

她就这么信任他?

他遣人查过这位乌先生,身份履历干干净净,像是凭空出现在京城的一个山野道?人,无根无萍,就因为一次在酒楼无意中与夷邦人聊天,被?经过的李巍听见,随后引以为知己,聘为西席在李府落脚。

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顷刻便能卷款潜逃,让她所有辛苦付诸流水。

她为什么不交给他呢...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得过他牢靠?还有谁敢觊觎天子之私...

裴浚不能想下去?,再想下去?他怕自己肺管子要炸。

气嘛?

毋庸置疑。

醋嘛,那更不消说。

在这两?种情绪之余,裴浚忽然意识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人这么疼她,她在他这里卑躬屈膝任劳任怨,指东不敢往西,在乌先生这里却得到无微不至的照料。

裴浚神色复杂吸了一口凉气,久久没有吭声。

而?这时,门槛内那儒雅男子又忙不赢起身,

“哎呀,凤宁,时辰不早了,你歇一会?儿,为师去?和面待会?给你做油泼面吃。”

“好?嘞!”凤宁无比轻快地应着。

还能下厨?

君子远庖厨,儒家礼义在他这里倒成了空谈。

裴浚给气笑一声,笑意不及眼?底。

他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让他看?着李凤宁跟旁人你侬我?侬,没门。

修长挺拔的男人,面无表情抖了抖氅衣上沾的飞尘,冷着脸大步迈上台阶,叩响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