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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捷飞抬眼,见他神色肃然,一双凤目无?喜无?怒地望着前方,依旧是?平日里沉稳老练的模样,全不像他这样四下?乱看,连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宋捷飞不觉心里感叹,果然是?青年?宰相,单是?这份处变不惊的气?度就无?人能级,也就怪不得朝野上下?都推他为朝中第一人了。

连忙拍马跟上,穿过几条街果然看见一座高大的石牌楼,先行探路的侍从迎过来禀报:“这边四家客栈,一家是?粟特人开的,一家是?嗢末人,还有?一家甘州人,一家吐蕃人。”

“去?吐蕃那家。”裴羁吩咐道。

吐蕃与河西交战数百年?,一直对河西虎视眈眈,那张法成?的母亲便是?当年?归义军击败的吐蕃贵族之后,在吐蕃人的店里,也许会听见一些不同的消息。

人马穿过街道往里走去?,路边一家店挂着“阿力沙家客栈”的招牌,院里开敞处几匹骆驼背上驮着大大一个“康”字旗帜,裴羁走得快,却是?不曾看见。

梵音寺,经洞。

日影西斜,看看将近酉时,苏樱收起笔下?来脚手架,康白正从里面洞里出来,随手递上毛巾:“擦一擦吧。”

这天他哪儿?也不曾去?,又在洞中看她画了一天。苏樱接过来擦着手,带着歉意道:“耽搁康东主的正事了,等我今晚回来赶赶工,把一面石壁画完,明日一早便带你去?见剩下?的画师。”

他倒是?不觉得耽搁,行商路上诸事匆忙,也少有?这样悠闲漫长的两天时光。康白没有?反驳,含笑点头:“有?劳叶师。”

节度使府在城北,距此还有?十来里路程,康白早吩咐了仆从带着骆驼来接,此时出了经洞上了骆驼,太阳还没下?山,依旧是?刺目的白光,苏樱将斗笠向下?拉了拉,旁边骆驼上康白探身,从袖中取出遮面青纱递过来:“遮一遮吧,免得风沙迷了眼。”

苏樱道了谢沿着斗笠边缘套好?,余光里瞥见人影一闪,一个男人拍马从河道拐弯处过去?,心跳突然快到了极点,苏樱急急回头,这背影,怎么这么像裴羁?

定睛再看,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几个当地打扮的男人压着笠帽,匆匆沿着河岸向远处去?了。

“怎么了?”康白问道。

“没事。”苏樱转回头,心跳此时渐渐平复,她都在害怕什么,沙州远在数千里之外,裴羁身为宰相,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河边,裴羁将斗笠又压低些,跳下?马来。

突然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似的,会是?什么事?

“郎君,”张用?跟在下?马,“可是?有?什么事?”

裴羁慢慢走着,许久:“无?事。”

方才那刹那的感觉,就好?像她就在附近似的,甚至连心口处贴着的铜钱也开始滚烫。但,怎么可能。他派出那么多人到处查访都不曾找到,老天岂肯垂怜,让他如此轻易便找到她。翻身上马:“走。”

节度使府,后街。

曹进德笑着迎出来,正要上前见礼,突然看见康白身后的苏樱,脸上的笑容便是?一滞:“你来做什么?”

“是?我请叶师来的。”康白忙道,“曹兄,叶娘子?是?我多年?故友,先前我跟你提过的,在长安为我画夹缬那位技法高超的画师便是?她。”

苏樱连忙上前行礼,曹进德脸色稍稍缓和一点,皱着眉头:“原来康老弟说过的画师就是?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跟康老弟一道来做客,那就进屋去?坐,你要是?还想说什么拜师的疯话,对不起,那就请出去?吧。”

“我是?随康东主一道前来拜会曹师的,”苏樱莞尔一笑,她又不傻,自然不会固执着说实话,还没进门就被?人撵出去?,“这是?家里做的点心,不成?敬意,请曹师尝尝吧。”

一匣子?精细点心,是?早晨知道要来拜会后,阿周赶着做的,此时还微微有?些温热,苏樱双手奉上,曹进德不得不接,勉强道了声谢。

曹进德的徒弟上前奉茶,康白让着苏樱先坐了,这才与她并?肩坐下?,听见苏樱说道:“我这些天在梵音寺画经洞,有?几个问题始终不解,想请教曹师。”

曹进德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什么问题?”

“衣褶和衣服纹路我总觉得画得不够轻灵飘逸,我反复揣摩过曹师在龙天寺的塑像,菩萨的衣摆极飘逸流畅,就好?像有?风吹着似的,敢问曹师,该当如何处理才有?这种效果?”苏樱道。

她想了多时,决定这次见面改变策略,不再一开口就说拜师。曹进德技艺高超,那么必定是?肯钻研的人物,不如先以共同话题拉近关系,待熟悉以后,再做打算。

康白垂目饮茶,眼中透出淡淡笑意。果然聪明,先以问题引人入港,那曹进德也是?极醉心于?技艺的痴人,又怎么忍得住不接她的话茬。

果然听见曹进德道:“无?非弄得多了而已?。你年?轻,到底经验不足,看得不够多,你看这衣摆。”

他拿过桌上的蒲扇向自己衣襟上一扇:“你看这纹路,这拂动的方向,我这是?麻布衣服,不大行,你弄件轻纱衣再扇扇看,效果又不一样。”

苏樱下?意识地向前倾着身子?,蒲扇摇动处,他衣摆晃动,麻布虽然不够轻灵,却还是?有?了种翩然欲飞的感觉,心中一动:“是?不是?有?些像涟漪?”

曹进德抬眉,停顿片刻后点了点头:“不错。”

他本不想说的太多,没想到她竟看出来了。就连方才她问那些事他也都不想说,但这小娘子?实在古怪,三言两语就像是?有?魔力,硬是?勾着他说了这么多。

苏樱只觉得心里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想明白了,但又有?些不很通透,忙又问道:“那么是?不是?也该多临摹流水之姿,融进风动之姿里?”

“也不能这么说。”曹进德道。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讲了起来,康白慢慢饮茶,偶尔在两人冷场的间隙里插一句话,让气?氛再度热络,那曹进德说得投机,不觉便一径说了下?去?,待反应过来已?经是?戌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日的活计却还没有?做完。曹进德一个激灵连忙起身:“不行,时辰不早了,我还有?活要干,康老弟,改日再聊吧。”

“那我明日再来寻你。”康白笑着起身。

苏樱忙也跟着起身,礼毕出门,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灰白的天色中一霎时冲到了近前,马背上的人看见前面有?人却也丝毫不曾躲,只将鞭子?一甩,嚷道:“让开!”

苏樱急急躲闪,边上康白飞快地伸手一拉,将她带到身后掩住,那马擦着她经过,斗笠被?骑手带落,苏樱抬头,马背上的男人恰在这时回头,目光相触,猛然一勒缰绳。

大宛良马一声长嘶,高高扬起前蹄,男人跳下?马行到近前:“你是?谁?我怎么从不曾在府里见过你?”

苏樱见他来得莫名,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曹进德跟出来拦在前面,躬身行了一礼:“郎君,这位娘子?是?我的客人,惊扰了郎君,千万恕罪!”

“原来是?曹师的客人。”那人点点头,笑着向苏樱一叉手,“有?些急事赶着去?见伯父,不小心冲撞了娘子?,恕罪,恕罪。”

苏樱不认得他,康白却是?认得的,节度使张伏伽的侄儿?,张法成?。不动声色将苏樱护在身后,向张法成?一礼:“这位娘子?与我同行,还请郎君恕罪。”

张法成?也认得他,康家商队整个西域都是?闻名,康白也曾到节度使府做过客,当下?哈哈一笑:“原来都是?熟人,好?说好?说!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康郎君再会,小娘子?再会!”

他跳上马飞快地往前去?了,走出几步又回头一望,向苏樱咧嘴一笑。苏樱下?意识地又向康白身后躲了躲,康白低声道:“明日你不要过来了。”

“好?。”苏樱没有?犹豫。

方才那目光带着打量探究,让人心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以后有?机会,再来拜会曹进德也不迟。

石牌楼集市。

裴羁赶在入夜时返来,集市上熙熙攘攘,纳凉的人们围着各个吃食摊子?饮酒说笑,裴羁拣着空隙处慢慢走过,目光却在这时看见阿力沙家的招牌,还有?院子?里随着夜风拂动的,康家商队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