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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晏平急急起身。殿中御史李旭, 王钦的党羽之一,朝中有名的酷吏,近来朝中一直在弹劾裴羁, 李旭此来, 只怕是此事有了结果——看样子不像是好结果。

横身挡在苏樱面前?, 低声道:“你快些进屋躲躲, 情形看着不对。”

“送娘子回房。”裴羁跟着起身, 吩咐侍从。李旭此来, 当是带着罢职的旨意?,李旭一向跟他不对付, 多半会借题发挥, 到时候场面决不会平和?, 得确保她安然无恙才行。

张用连忙上前?来请, 苏樱没有走,向裴羁道:“我不走。”

她不能走,她得留下来弄清楚当下的局势, 必要?时还得安抚裴羁,进一步取得他的信任, 为?之后对付他铺好路。“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都与你一起。”

裴羁呼吸一滞,她竟如此爱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 语声灼热着:“我?无碍, 你快回去吧。”

“哥哥, ”苏樱握住他的手, “让我?留下陪你吧。”

哥哥。窦晏平在片刻震惊后, 猛地转开了脸。她叫裴羁哥哥,这两个字, 曾经是他们耳鬓厮磨时,她在他耳边低声唤的。心里如同刀割,余光里瞥见裴羁拦腰抱起了她。

“你放开她,”窦晏平脱口叱道,“休要?动手动脚!”

裴羁没有理会,抱着苏樱大步流星往卧房里去,心里灼热到极点,刚一跨进卧房门槛立刻便向她唇边一吻,低声叮嘱:“听话,留在里面别出来,外面太乱,我?来应付。”

轻轻将她放在榻上,带上门出来,听见冰冷一声喊:“裴羁。”

李旭已经进门了。

裴羁压眉:“保护娘子。”

张用立刻率众上前?守住,窦晏平飞跑着亦按剑上前?,李旭还在往里面走,裴羁快步出去,伸手拦住:“到厅中说话。”

久居上位的威势让李旭一怔,不由?自主便跟他出来,待反应过来时一阵羞恼,方才他看见了,那个让裴羁自毁前?程的女子就?在里面,来的时候王钦交代过,若是能拿住那女子最好,从此便可将裴羁的命门捏在手中。

正要?推开裴羁,身后门户响动,李旭探头一望。

裴羁跟着回望,苏樱打开门出来了,张用上前?阻拦又被她叱开,她越过重重守护的侍从,快步来到外间门后站住,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坚定,执着。

她是一定要?与他一道面对的。他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爱护。裴羁深吸一口气,压下激荡的心绪,对面李旭举起圣旨:“裴羁接旨。”

厅堂是青石铺的地面,冰冷,坚硬,裴羁撩袍跪地,头顶上是黄绢制书上飞腾的云纹,李旭展开来,高声诵读:“门下:查裴羁德行不修,持身不正,有狂乱悖德之行,无恭敬愧惕之心,致使朝野为?之侧目,物议沸腾。着即革去裴羁魏博宣谕使一职,再行处置。”

门槛内,苏樱垂目。这圣旨,跟卢崇信说的不一样。卢崇信说过,这次弹劾会抓住人伦二字做文章,这是重罪,一定能让裴羁万劫不复,可眼下的制书一个字不曾提到人伦,只轻飘飘用了悖德两个字,看起来更像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裴羁,”李旭诵读完,“接旨吧。”

裴羁直身,双手接过圣旨:“裴羁领旨谢恩。”

苏樱看见他无喜无怒一张脸,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两样,他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丝毫不曾慌乱。

“如今你是戴罪之身,这四品冠带也?就?不配戴着。”李旭一点手,“来人,剥去他的冠带!”

几个随从立刻就?要?上前?动手,吴藏急急上前?,又被裴羁一个眼神止住,他淡淡道:“我?自会动手。”

起身,脱下绯衣,除去冠带,吴藏接住递与李旭的随从,另一边侍从早已奉上一件素色常服,裴羁接过来从容穿好,戴上束发玉冠。

苏樱沉默地看着,心里的异样越来越强烈,不会错了,他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个结果。

她虽然?不曾把希望全都放在这次弹劾上,但也?不曾料到这结果,竟然?对他毫无影响。一时间说不出是恨是怒,抑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心绪翻腾在,低垂眼皮,遮住眸中情绪。

“念念,”窦晏平看见李旭一张脸越来越黑,必是对裴羁的反应不满,想要?伺机发作。横身挡在苏樱面前?,又回头叮嘱,“接下来只怕有变故,你千万跟着我?,我?来应付。”

革职戴罪,并不算轻,裴羁落得这个结果,让他既有种罪有应得的痛快,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滋味,心里还为?苏樱的安危担忧。裴羁倒了,他那些对头必将不遗余力?对付他,苏樱必定也?会受连累,但裴羁倒了,魏博的兵力?从此不属调配,身边只有张用吴藏这些侍卫,他早些日子已经暗中又调来数十名将士,如今人数或还有优势,不如趁乱下手,哪怕硬抢,也?一定要?带她走。

“裴羁,”李旭沉着脸,他也?曾无数次传旨革职,有几个像裴羁这般从容?根本不曾把他放在眼里!心里恼恨着,厉声道,“你不服本官命令,根本就?是藐视圣人,大不敬之罪,来人,拿下他!”

随从一涌上前?动手,吴藏仗剑拦住,裴羁淡淡道:“是非自有公论,也?不是你说了算。”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远处一声喊,薛沉打马径直冲进内院,冲到阶前?,“裴羁,刚才还对着我?们指手画脚耀武扬威的,怎么,一眨眼就?丢了官,成阶下囚了?”

“我?早就?说他装得道貌岸然?,背地里全干的脏事?,圣上英明,这官早该撸了!”大笑声中黄周纵马奔来,和?薛沉并辔停在阶下,“来人,把裴羁轰出去!”

数十名牙兵飞跑着跟进来,薛沉狞笑着一指裴羁:“这府第是宣谕使府,裴羁一个罪人也?配住在这里?轰他们出去!”

今天在漳河边他吃了裴羁好一口窝囊气,不,自从裴羁来了魏博,他们就?处处掣肘,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他多少窝囊气,先前?他高高在上,既是田昱心腹,又是太和?帝宠臣,他们不得不忍,如今他丢了官,不趁这时候杀了他,还等什?么时候?“要?是裴羁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牙兵得了命令,拔刀仗剑一涌而上,吴藏带着侍卫牢牢挡住,裴羁回头,看见窦晏平和?张用双双拔刀护在苏樱身前?,看见苏樱一双妙目微微抬起,慢慢看过场中诸人。

目光沉着冷静,像高明的棋手,不动声色搜寻着对手的破绽。裴羁心中一凛,骤然?想起从前?在长安时,他也?曾不经意?间回头,发现?她用这种目光打量着别人。

这是她心中怀有目的,暗自筹划的神色。难道她,想起来了?

下一息,她的目光对上他的,脸上骤然?露出惊怕,像失了保护的小兽,慌乱着想要?寻个依靠:“哥哥,你快些进来吧,外面危险。”

让他突然?一下将那些疑虑全都打消,心里熨帖着点了点头:“我?无碍。”

顿了顿,转向窦晏平:“你护好她。”

局势太乱,比起张用,她更信任窦晏平,眼下也?只能暂时托付窦晏平。

窦晏平抬眼:“不消你说。”

厅中,牙兵抢上来又被吴藏等人击退,片刻之间已然?有伤亡,血花飞溅,窦晏平急急转身,挡住苏樱的视线:“念念,你先回房,外面乱得很。”

苏樱闻到了血腥味,当!不知谁的兵器被打落,紧跟着一声惨叫,又不知是谁是伤还是死。血腥味突然?浓起来,视线越过窦晏平,对上裴羁紧绷的目光,他高声道:“晏平,送她回房!”

“放箭!”薛沉狞笑着,“格杀勿论!”

不好,若是放箭,玉石俱焚。窦晏平来不及多想,打横抱起苏樱往房里跑,身后一声厉喝:“住手!”

滚滚烟尘中,卢崇信催马飞也?似地奔了进来,在阶前?一跃而下:“休要?惊到我?阿姐!”

他的亲兵紧跟在身后冲进来,拔刀拦下薛沉的弓手,卢崇信心跳快如擂鼓,恶狠狠向薛沉道:“敢伤到我?阿姐,我?要?你的命!”

“呸!”薛沉并不服他,“一个没卵子的阉人,有你说话的份儿?”

卢崇信苍白的脸上因为?羞恼泛起红晕,幽幽笑一声:“李御史,你可听见薛将军说的话?请你回去将这番话,原封不动转告我?义父。”

不好!他只顾嘴上痛快,这阉人一句,却是将王钦也?骂了进去。薛沉急急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御史,这等小事?,犯不上惊动枢密使他老人家。”

“管不住嘴的,就?别说话。”卢崇信冷冷横他一眼,“退下!”

薛沉忍着气让开路,卢崇信快步进门,方才情急之下抓了马便奔过来,腐刑的伤口本就?不曾长好,想是拉扯到了,疼得额上密密一层汗。穿过剑拔弩张的士兵,迈过地上的尸首和?伤者,里间门前?张用横刀拦住不让进门,卢崇信抬眼:“姐姐,是我?,我?来迟了,让你受惊了。”

侍从密密麻麻挡成一堵墙,看不见里面的苏樱,只听见她的回应:“四弟,你进来吧。”

门外,裴羁顿了顿,原是要?拦住卢崇信,听见她如此吩咐,也?只得抬手让张用放人。心里放不下,急急向门前?走了几步,越过重重人影,看见苏樱素色的裙角从窦晏平怀中垂下,窦晏平竟抱着她。一霎时怒恼到极点,厉声道:“窦晏平,放下她!”

人墙里,窦晏平低头,对上苏樱晦涩的眸子,她伸手,似是要?抚他的脸颊,过去他们情好时,她经常这样轻轻抚着他,心绪激荡着,那手到了眼前?又突然?缩回去,她轻声道:“我?没事?的,放我?下来吧。”

心下空落落的,窦晏平沉默着放下她,身后卢崇信越过人墙走进来:“阿姐。”

今日这结果既在预料,又出乎意?料。在意?料之中,因为?整场弹劾是他暗中鼓动串联,结果也?是他的筹划。不在意?料,因为?他定的罪名是罔顾人伦,强占继妹,人伦二字乃是大防,必能置裴羁于?死地,而苏樱作为?受害者,按照惯例会由?家人领回,崔瑾是卢家的儿媳,那么他就?是苏樱的家人,有圣旨在,他带走她,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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