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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见昔日里?修剪整齐的指甲如?今高高低低,都是这几天?侍弄菜畦弄坏的,每顿饭都要摘菜,指甲缝里?渗了菜汁,总也?洗不干净,做个庄稼人,还真是难得干净齐整。

大门拍响了几下,周虎头在外面叫:“姑母开门呀,我是虎头。”

厨房烧着火动静大,阿周想是没听见,半天?没有回应,苏樱便自?己走去开了门,“是你呀,”周虎头乍然看见她有点不好意思,将提着的卤鸭往她手里?一塞,“姑母呢?”

阿周这会?子听见了,在围裙上擦着手,急急忙忙迎出来:“虎头来了,快进屋坐。”

周虎头没进屋,跟着她往厨房走,一扭身坐在灶前烧火:“我来跟姑母说一声,苏樱的案子撤了。”

“什么?”阿周惊喜着,望了苏樱一眼,“真的?”

苏樱低着头,鼻子发着酸,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一大截。案子撤了,至少今后,她只需要对付裴羁,不消再防备着官府,担惊受怕了。

“真的。”周虎头闻到了饭香味儿,黄粱米饭已经差不多快熟了,忙将灶膛里?的柴火撤出来几根,“昨儿才?从长安来的消息,道是原告那?边撤了诉状,不告了。”

苏樱有些意外,原告是卢元礼,他怎么可能?不告?

阿周也?觉得意外:“原告为什么不告了?”

“不清楚,听说有贵人插手,县令也?不知道是哪个贵人,仿佛说是什么窦家的。”

苏樱听见心脏砰的一声响,在眩晕中,紧紧扶住厨房的门。是窦晏平,他知道了,他回来救她了。

紧紧低着头,模糊泪眼中,看见阿周惊疑不定的脸:“是不是先头的剑南节度使窦家?”

她怎么能?一下子就想到是这个窦家?苏樱心里?生出疑惑,上次她也?曾提过?窦家,难道她跟窦晏平的事?,阿周也?知道?但她若是知道的话,这些天?里?为什么一个字也?不曾提过??

周虎头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姑母要是想问的话,等我回头再打听打听。”

“不用?不用?,”阿周摆摆手,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结果总是好的,“撤了就好,可怜的小娘子,以后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是啊,窦晏平回来了,单是听见这个消息,就已经让人空荡荡的一颗心突然落到了实处。想来是叶儿赶去剑南找到了他吧,那?么他应该知道裴羁的真面目,再不会?被他欺骗了吧?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猜到她在洛阳?

陕州。

骏马如?飞,掠过?宽阔的大道,先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牙兵回来了,跟在身边禀报:“小将军,裴羁前几天?去了洛阳,在县衙露过?面,后面不知道去了哪里?。”

窦晏平应了一声,马蹄不停,疾疾奔驰着。

他是追着裴羁过?来的,他也?曾在长安各处找过?苏樱,只是耽搁的时?间太久,已经找不到任何线索,但裴羁突然离开长安,先去了剑南后面又去了洛阳,他推测苏樱必定是逃了,裴羁四处奔走必定是在找她,追着裴羁就不会?有错。

窦晏平眼眶发着热,她真是他遇见最聪明,最勇敢也?最坚韧的女子,孤身一人,斗得了裴羁。他也?真是对不起她,竟然丝毫不曾看出裴羁的虚伪,害她孤身一人,与裴羁周旋。

加上一鞭,催着马如?飞向前。他会?找到她的,他会?带她资州,去她的家乡,他今后的家乡,此生此世,他再不会?离开她半步,不会?让她再吃一丁点苦头。

向善街。

黄粱米饭焖熟了,满厨房都是清香,阿周收拾好了菜蔬,周虎头把柴都撤到另一眼灶上,忽地说道:“对了,裴羁方才?走了,听说要回长安。”

当!听见盘子磕在案板上,沉重发闷的声响,周虎头抬眼,看见苏樱骤然有些发白的脸,她开了口,声音也?发着抖:“你怎么知道?”

她好像很怕这个人。周虎头怕她磕碎了盘子弄伤自?己,起身从她手里?拿走盘子:“上次来时?我看他有些古怪,就托朋友留神他的行踪,他这两天?包了船住在码头上,方才?我过?来时?顺道去看了一眼,船钱都已经结了,他们一群人忙着收拾行李,说是要回长安还是哪里?。”

手脚抖得止不住,巨大的欢喜还有后怕,苏樱急急转过?脸。

裴羁走了,她终于是熬过?来了。

也?真是险,她以为裴羁已经走了,所以今天?才?敢出门看大夫,幸亏在医馆里?什么都没提,不然露出破绽,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耳边听见阿周同样颤抖的声音:“你看真切了?”

“看真切了,我刚从码头那?边过?来,看他带着一群人往镇子外头走。”周虎头有些纳闷她们两个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试探着问道,“这个裴羁,是不是来找苏樱的?姑母不想让他找到?”

“没有,没有,我怎么知道贵人们的事??”阿周掩饰着,哎哟一声,“火都要灭了,你快去添把柴。”

周虎头也?只得又走回灶下坐着烧火,余光瞥见阿周推着五娘往外走,嘴里?说着:“厨房热,你身子不好,快回房去歇着吧。”

五娘低着头还有些发抖,转侧之间,脸上仿佛有些古怪,周虎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心里?突地一跳。

苏樱走出厨房,嗅到院里?带着泥土清香的空气,心头上沉甸甸压了许多天?的石头终于消失,长长舒一口气。

裴羁走了,这一关她终于熬过?去了,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尽快确定有没有孩子。

下意识地摸了下,小腹平坦,看不出丝毫痕迹。若是有了,阿周必定会?百般阻拦,苦苦劝她留下来跟裴羁成亲。但阿周每天?都要出门,她可以趁那?段时?间,一个人去办。

厨房里?。

周虎头慢慢向灶膛里?又添了一把柴,紧紧皱着眉头。

方才?他看见了,五娘好像是刚哭过?,沾了泪又急匆匆抹掉,弄得眼角处斑斑驳驳的,露出一小片极白皙的皮肤,可她整张脸还有露出来的脖子和手,都是发暗的黄色。

眼前晃来晃去,总是那?一小片白色,周虎头看了眼阿周,她低着头在炒菜,心神不宁的,刚加过?酱油又要来加,周虎头连忙拦住:“姑母,酱油放过?了。”

阿周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又放回去,周虎头放下火钳:“姑母,五娘是不是也?认得裴羁?”

“怎么会??”阿周掩饰着,定了定神,“你别瞎想了,好好烧火。”

裴羁走了,也?好,苏樱怕他又恨他,有他步步紧逼着,事?情?只怕会?弄得更糟,他走了,苏樱不那?么紧张了,她再好好劝劝,说不定就能?回心转意,答应跟裴羁成亲。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像崔瑾一样,一步走错,步步走错,落得那?么个结果。“虎头,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好人参的?五娘身子不好,我得给她补补。”

“码头那?边有个贩山货的,跟卖鱼的老吴熟,老吴是我兄弟,让他去说说给你挑点好的。”周虎头道,“等吃了饭我带你去。”

“好。”阿周道。

官道上。

裴羁打马飞奔,离开越远,那?种心神不定的感?觉就越强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道边飞来一只大马蜂,振着翅膀直往人脸上扑,“郎君小心!”吴藏叫了一声,攥着马鞭照准了重重一甩,马蜂应声而落,裴羁看见他骨节粗大的手在眼前一晃,虎口上厚厚的茧子。

心里?突然一凛。手。

五娘的手指甲不齐,指甲缝里?有脏污,但五娘右手的食指、中指仿佛也?有茧子,那?是惯常用?笔的人的特征,苏樱就是这样。

猛地勒马回头,照夜白受了惊,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长嘶着试图摆脱骑手的控制,裴羁牢牢抓住:“回太平镇。”

他得好好看看那?双手。

向善街。

阿周跟着周虎头出去已经有一阵子了,去的是码头,路程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苏樱戴好帏帽锁了门,快步往主街的方向走去。

上午出门时?她留意着,主街有两家医馆,其中一家的店招上写着擅长妇医、儿医,上午为了安全所以选了那?家偏僻的医馆,如?今裴羁走了,海捕文书撤了,她不需要再躲着藏着,不如?选这家好点的医馆仔细看看,得个准信儿。

此时?是午后最热的时?候,主街上也?没几个行人,苏樱一路拣着阴凉走,进了医馆还是热出了一头汗,大夫正靠着诊台打盹,听见动静睁开眼,清了清嗓子问道:“小娘子是抓药还是诊脉?”

“诊脉。”苏樱在对面坐下,压低了声音,“我十?几天?前刚成亲,如?今癸水比上个月迟了二十?多天?,想看看是不是有喜了。”

“应该没那?么快能?诊出来,不过?也?不好说,有的人脉象明显,没多几天?就能?听出来了,”大夫伸手搭上脉搏,“小娘子摘了帽子让我看看。”

苏樱摘下帏帽,自?己并不知道额上被汗弄得花了,颜色有些斑驳,就见那?大夫皱着眉头:“小娘子擦擦脸上的脂粉吧,这都看不出脸色了。”

他递过?一条布巾,苏樱犹豫一下,裴羁走了,现在倒是不用?怕了。接过?来擦了一下,突然生出强烈的心悸,透过?不气,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就好像裴羁就在附近盯着似的。苏樱放下布巾,急急起身戴上帏帽:“我不诊了,有劳你,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