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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往包家开,扬起一小片尘土,茂竹乡人每一个都看清楚了。

他们人傻了,人埋在包家的山里,原来还真是包家人杀的啊?难怪埋自己的山里,敢情是自己的地盘自己放心。

包鸿志双手被铐了银手镯,警方盯他很紧,担心他逃了,抓着他的胳膊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村里人眼睛没瞎,看得明明白白,这般如临大敌,不是对普通宵小,而是对犯罪嫌疑人的态度。

连车门开了,都是先上去一名警察,包鸿志后上,殿后的是另一名警察,继续呈现两面包夹芝士。

车子启动,刚驶出去一段路程,猛地一个急刹车。

惯性使然,前座后座齐齐往前扑,要么说警方训练有素呢。犯罪嫌疑人在手,警方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大掌也要死死抓住嫌疑人。

包鸿志也一个前扑,差点窜到前排玻璃窗,撞个头破血流,他来不及哀嚎,很快被左右俩警察一人一手给拉回来。继续左右为男,插翅难飞。

其中一名老警察还不忘训斥他,“老实点!”

包鸿志敢怒不敢言。

怎么会突然急刹车,原来是有人不要命了,跑到马路中央逼停警车,是一个头发花白、身躯干瘦的老太太。

原来是包鸿志的亲妈。

说是老太太,可包鸿志的亲妈不是一般的小老太,一开始包鸿志准备跑路,出门恰好被警察逮了个正着,她后知后觉,没回过味来。

等警方强有力掏出手铐将包鸿志逮捕,她才反应过来,如遭雷劈,连忙追上。

她一溜烟跑出家门,抄小道来到大马路,快速地逼停警车,然后不等驾驶员反应过来,就砰砰砰地拍车门撒泼起来,破口大骂道:“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你们怎么能抓我儿子!你们快放了他!”

她说警方乱抓人,自己儿子孝顺老实,绝对不可能杀人。

警方在诬蔑她儿子等等。

一边拍车门,还一边拿头撞车子,也不知道一个小老太哪里来的力气,把脑袋撞得砰砰响。

后车座的老警察黑如锅底,摇下车窗,义正辞严:“你儿子涉嫌十九年前的一桩杀人案,我们依法将他带回警局审讯!嫌疑人家属,你莫要胡闹!”

法律不下乡,村里的野蛮生态决定了撒泼耍横能有甜头。

老太太习惯了这样行事,一听这话更加歇斯底里,喊道:“不可能!我儿子不可能杀人!”

她还举了一些例子证明自己儿子,可翻来覆去都是“大过年的,他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他跟姓卢的女人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了她,这是嫁祸”、“你们警方一定是抓错人,冤枉好人”之类的话。

包母不断嘶吼,声音刺目高亢尖锐,这年头最怕这种老头老太闹事,一个碰瓷的罪名下来,倒在警车下,洗也洗不清楚。

还好执法记录仪全程开着,否则事情闹大了,有嘴也说不清。

年轻警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警察却不当回事。这种蛮不讲理的嫌疑人家属,他们执法多年,真是看多了。

再闹,直接一起带走!

正好,都是一家人,十九年前发生了什么,家属搞不好也是知情人,也要配合调查!

包鸿志将尸骨埋在自家山里,包家人毫不知情有点说不过去。如果一通调查下来,发现当年老太太知道案件,知道自己儿子杀人了,却帮对方掩盖罪行、毁灭罪证、处理罪迹,使其逃脱法律制裁等。

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一个包庇罪跑不掉。

老太太就这样被带走了,上车时她还很懵,老花眼怒瞪圆睁,车窗纤可照人,映出她那张满目匪夷所思的脸。她似乎不明白,她可是老人啊,警察怎么能这样对她!

在村子里横行霸道多年,第一次踢到铁板。

老太太也被裹挟着带回局里。

在路上,包鸿志简直是无语。老太太破口大骂警方,他就对老太太破口大骂道:“你来做什么?”

这不是来送菜吗!

老太太被骂得不敢回嘴。

“包鸿志,执法记录仪拍着呢,你嘴巴放干净点。”目锐如鹰的刑警瞪了他一眼,包鸿志就闭嘴了。

论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

等回到明达市警局,经过简单初步的调查,警方发现,这小老太确实无辜。她在村里经常传谣言,当年卢女士失踪被害,她是传谣言最凶猛最推波助澜的一个,身为女性,却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年轻女子。

不过她没有包庇儿子,她也确实不知道包鸿志杀人了,还把尸骨埋在自己山里。

警方从老太太那泼辣藏不住事的性格推测,如果她原先知道了,估计早夹着尾巴做人,一定不敢大闹警方。

于是把她放了回去。

把主要的审讯方向,对准了包鸿志。

老太太被放回去前,她似乎是聪明了,明白自己儿子真的犯事了,事情还不小,没有再大闹警察局。

隔着玻璃窗,包鸿志眸光浑浊,嗓音沙哑地跟她对话:“我确实杀人了,估计要挨枪子,你别为我难过,你回去后也不要在村里头待着了。”

谁能想到,当年他手持尖刀,在他手下几乎是嚎啕大哭、任他宰割毒哑的幼童,十九年后居然能翻出风浪?

当年老太太各种传卢女士的流言,现在她儿子被抓了,这凶残的流言必然会反噬到她头上,可谓是孽力回馈,世间种种恰似一场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儿啊!”包母显然也想到了那场景,身体怯缩了一下。

“你……”包鸿志声音小了下来,避开警察偷偷摸摸说,“你搬去城里头,找三儿、强哥他们,他们看你老了,会照顾你的。”

老太太似乎听懂了。

她的后半生,就要靠那几个人了。

至于这些人跟儿子是什么关系,她又不是真傻子,她不问。母子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此引而不发。

包鸿志被带入审讯室,接下来令明达市警方头疼的一幕出现了。

包鸿志非常硬气,嘴比河蚌的壳还严实,自始至终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动机,也没有供出另外两名同伙,一直说案件是自己做的,纯属看卢女士不顺眼,这让审讯人员感到头疼。

审讯人员拍桌子:“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找不出人来?指纹你晓得不?”

法医正在紧急化验,在衣服纤维和毛发上努力提取指纹,可惜时间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部分痕迹被侵蚀腐化。包鸿志的指纹板上钉钉,说明他这个“熟人”是下手最狠的。

其他的指纹提取略有难度,附着不甚牢靠,居然只提取了半枚。

一枚指纹好找人,半枚不清晰的指纹就有难度了,警员们要在数据库里疯狂比对。

包鸿志继续硬气。

他知道自己手里沾了多少人命,自认是阴沟里的鼠辈。这些年他在路上看到警察,如同看到天上太阳,一般都避着走。可纵使是见不得人的鼠辈,他也有气节,不愿意出卖自己的兄弟!

他把自己想得正义凛然。

老警察慧眼独具,经验丰富,不知道破过多少案,哪里不知道包鸿志嘴硬,不肯指认别人的背后是为了什么。

希望自己一个人把事情都扛下,剩下两名同伙,能背地里善待自己家人。

想的倒挺美!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有犯事人,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不过包鸿志强硬不出卖,他们也没辙,除非打持久战。

有人提议:“不如跟包鸿志说,如果他愿意说出同伙和当年犯的事,可以争取减刑。”

这也是审讯常见手段,为了尽快破案,威逼不行,改为利诱。

一听这话,徐征明第一个站了起来,“不行!我不接受!不能给他减刑!”

他的母亲死得那么凄惨,他好不容易让当年一名凶手落网了,怎么能接受这个结果!

“警察同志,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自己去查。”徐征明哀求道。

江雪律也不同意。

他知道那两名凶手是谁,可他不能说,起码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轻轻叹了一声气,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恰好警局灯光在他头顶,轻轻照着少年的脸,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洒下一片阴影。

在他所看到的梦境里。

女人被杀,那时候的徐征明还是一个幼童,泪流满面,力气也小,怎么反抗都无法挣脱三个男人的魔爪。

母亲被害在眼前,孩子拼死反抗也无能为力,毕竟他太稚嫩了,可稚嫩的幼童也总有长大的一刻。

在他所看到的未来也是如此,包鸿志死也不肯出卖自己两个同伙,导致案件调查进展陷入了僵局。

三十多岁的徐征明为母报仇一路千辛万苦,不惜辞掉了工作,在经济极为拮据,天天吃泡面的条件下,跋山涉水去找线索。

纵使有千般辛苦,走了不少弯路,他也一路独行,不惧岁月不惧风。

他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不止一次坦言道:“我活着的最大意义,就是让母亲的死、一桩悬案真相大白,洗刷她的冤屈,不是让她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后来三名凶手身份都确认了。

徐征明又道:“我只悔恨,我报仇太晚了,三名凶手逍遥法外那么多年,其中一人甚至没有体验牢狱之灾就过世了,死前还三世同堂、含饴弄孙。”

徐征明梦中记得当年母亲被杀的景象,他的视角是被害人视角,知道母亲的冤屈。

而江雪律能看到案件的经过,他的视角是凶手的视角,他知道案件背后更多的冰山一角,他们合该整合在一起,拼凑出一幅完整图像。

审讯室里,包鸿志还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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