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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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臣越发感到心情不悦,认定自己被骗了,居然真的信了俩骗子的鬼话,来到这种偏远的村庄!他刚想发火,这时候,一名志愿者拉住了他,“孟哥,你看!”
“看什么?”大少爷脸色极为难看。
“看念念不忘!他反应很不对劲!”
众人定定地看过去。
徐征明在途中一路皆很沉默,下车后,众人上吐下泻,唯独他步履缓慢地下了车,他脸庞紧绷着,眼睛怔怔地看向这里的一草一木。
一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席卷他的周身。
原本他还不确定,茂竹乡到底是不是他梦里的地方,可实际亲临后,他信了。这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就是他十九年噩梦里苦苦追溯,他曾经土生土长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状态中,原本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灰雾,将他的回忆隔了一层又一层,可当他的脚一踏上这片土地,一些枷锁莫名其妙层层掉落了。
眼前也开始浮现一些场景。
他像诈尸般,指着一个地方惊叫道:“我想起来了!这里!这条路通向集市!集市很热闹,有卖年货的、卖糖人和卖蜂窝煤的!”
他神经质般语无伦次,把志愿者们吓了一跳,在场众人之中,唯有江雪律懂他。
那是1998年的乡村集市,是村镇最繁华热闹的一景,摊子从街头摆到巷尾,方圆百里的人间烟火气皆集聚于此。比如一个刻着十二生肖的糖人摊,只要给钱,转盘随便转,糖人师傅舀出一勺糖,几下勾勒雕琢就是一条飞龙;隔壁的小贩拿一根铁棍捅了捅蜂窝煤,只为了梅花小蛋糕受热更均匀,香气飘得更远。卖酥油饼的则是把饼子裹在旧报纸里,一斤一斤卖。集市到处都是嬉笑怒骂的声音,二流子们单手插着兜在路上乱晃,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十分吵人。
这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更让人眼含热泪的是接下来的场景。
一个妇女牵着两个孩子,其中那个五六岁的大孩子,见了什么都想要,不给买就撒泼。女人无奈地训斥,硬拽着孩子往前走。孩子就是不走,最后还是给了一个糖人才满足。
这是命案发生的那一天,死亡前最后的温馨一幕。
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徐征明一下子哭了,他说:“我想起来了,我属猴,却转出了一只鸡,当时我还在摊子前大哭大闹,希望能重转!”
十二生肖转盘上,龙蛇寅虎栩栩如生,母亲的无奈叹气,糖人师傅纵容的默许,儿童的欢声笑语,还有那幼儿手指轻轻一拨,便逆时针旋转的指针……在徐征明的回忆中,恰似滴溜溜的钟表,又似最美好的幻想,仿佛他能回到过去,阻止一切命案的发生。
踩在这十九年梦中的土地上。
当事人的眼泪汹涌而出。
徐征明指着一堵破败的灰墙,诉说着当年的故事,众人傻了,觉得他疯了。
因为大家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了一堵破墙。
不过徐征明的表述极有感染力,那磕磕绊绊的描述,让众人眼前似乎真出现了一幅人声鼎沸的热闹画卷,以孩童的视角。
他们还从对方的哽咽声中,品出了一丝物是人非的悲凉。
他们一时间惊疑不定,互相对视一眼,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心中泛起一丝质疑。
假的吧!?
该不会是演戏吧,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通过梦境时隔十九年找到自己的家乡,还能回忆起当初的景象。
就算是真的,当时那个孩子才五六岁吧,真的能记住这些细节吗?
孟冬臣面颊抽搐了一下:“这还用想?肯定是假的!”
这个团队还真敬业,一下车就开始演。
没等他们反应,徐征明忽地再度神经质一般地跑动起来,“我家应该在那里!”他指着山脚下的一栋砖瓦房说道,他就这样跑了过去。
江雪律紧随其后。
有完没完!
孟冬臣想骂人了。
就算是演戏,好歹等他们这群观众休息一下再演吧。
是啊是啊,才坐了七八个小时的车,他们好累的。
众人皱紧眉头,满腹牢骚地跟过去。只是没想到,徐征明所指的地方,真有一间土坯房,屋门老旧,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房檐四角满是蜘蛛网,屋内还有一股臭气熏天的被褥霉味传来,众人刚吐过,闻了这味道,一时间呕吐欲再度上泛。
孟冬臣抬起脚,还没踏入,就被这股味道给熏走了。
“我就不进去了。”
他话刚出口,忽然发现自己手下一名志愿者脸色不对。
“孟哥,你还是进去一趟吧……那个梦境凶杀案搞不好是真的。”
“怎么可能!”孟冬臣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不过他还是给面子,忍住气味转身进了屋,这一看他愣住了,眼睛微眯起。
这屋里实在是又脏又破,墙灰大片大片脱落,白色墙粉全掉在地上,透着一股被岁月侵蚀的腐朽。家具也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可观屋内摆设,旧衣柜、土炕、旧桌子,他莫名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很快他知道这种似曾相识感来自于哪里。
跟徐征明涂鸦上的一模一样。
其余志愿者也都看过那幅画,这一刻人人脸上都面露惊疑。
孟冬臣:“巧合,一定是巧合!”
全国各地的农村不都是这样?十间屋子就有六七间这样摆设。要是给他画笔,他随便画画也能画出一模一样的场景。
难道凭借一个相似的屋子就能证明,这两人不是骗子吗?那这证据也太薄弱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众人思考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名站在门口的志愿者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怎么了?”
“你们看远处的山峰!跟帖子里的画里一模一样!”志愿者往远处一指。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山。”
众人望了过去,随后话自动消声。
他们发现,远处山峰起伏的弧度,山峰脚下那条河,即使过去了快二十年,依然跟徐征明那幅画一模一样。
如果说屋内的场景相似是巧合,那屋外的风景也一模一样,该怎么说?
一时之间不少人猛地打了个寒颤,唯物主义价值观摇摇欲坠。
“巧合罢了!梦境都是虚幻的,山脚有河,房子边有竹,全国各地的农村不都一样?”孟冬臣也看了一眼,这一眼他发现这远眺风光跟徐征明的画中景很像,眼神中结结实实滑过一丝吃惊。
随后他想起什么,停顿须臾后,脸庞流露出讽刺之意道:“也有可能不是巧合……是我们小看treasure和念念不忘了,那两幅画,应该是念念不忘提前准备好的。毕竟现在网络科技这么发达,在地图输入一个地点,足不出户也能身临其境。”
说罢,他自己就实际演练了一番,拿出一台电脑,打开浏览器,输入一个地名。只需几秒钟,那个地方的山山水水就出现在眼前。孟冬臣手指又敲击了几下键盘,在卫星地图上拉近、不断拉近,不过瞬间,他就出现在深山之中,甚至能以游客的视角向左走向右走,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欣赏这座名胜古迹。
有这样的技术,隔着千里之外画下一张风景画,引起论坛网友狂呼,又有何难?
孟冬臣打假之心十分强烈。
“也对,这不是没可能。”志愿者们又被说服了。
徐征明听到志愿者们窃窃私语声。
见众人不信,他急了,嗓子眼一阵发紧,脚在屋内到处走,想比划给众人看,说,这里真的是我家。
当年我躺在这里,我妈妈躺在那里,我们从集市回来,有三个男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梦中一帧帧一幕幕,都无比清晰。
他没撒谎,那是寒风陡峭的冬春日,这里发生了一桩凄惨的恶性案件。
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徐征明有太多想说的话,可惜他素来嘴笨口拙,一堆证明自己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利索。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的。”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怔,慢慢抬起头,发现是treasure,对方说:“我信。”
果然这个世界上警方、潮声都不信他,只有treasure信他!
徐征明眼眶一酸,胸口涌现一股暖流,他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忍不住朝treasure靠去,想得到一丝安慰。
江雪律当然信他,因为他在梦境中看到——
“自己”为了八千块钱,拿着一把刀,冲进了这屋子里,与两名同伙一起对着柔弱的女子拳打脚踢。女子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外面鞭炮声不绝于耳,遮住了她的惨叫。
就算如此,三个男人也没有放过她,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所以他们选择了永绝后患,将女子拖出去,手起刀落。
在那个民风淳朴又野蛮的年代,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手机能报警,一切悲剧就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这一幕,清晰映在了当年两个幸存者儿童眼里,他们受惊过度,灵魂几乎出窍。
潮声社团不相信梦境潜意识真能缉凶。
认定徐征明是哗众取宠的骗子,是因为梦境之说匪夷所思,那江雪律便想证明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