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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到底,还不都是穷的。

两个穷光蛋大功告成,叽里咕噜地滚回店里,蹭店里的水电工具,又给陈方舟免费打扮了一番。

江晓媛觉得自己的脚都快磨烂了,一边给陈方舟吹头发,一边忍不住讥讽了一句:“陈总,你都穷成狗了,居然还惦记着娶老婆,胸怀大志嘛。”

陈方舟一本正经地说:“要惦记的,这是大事,我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要娶个老婆,生个娃。”

江晓媛:“你自己就是个穷鬼,娶的老婆也只能是穷鬼,你们俩穷鬼养得起娃吗?就算你死乞白赖地把他养大了,等你好不容易把债还完,你家娃也差不多大学毕业了,你还得接着背一屁股债再给他买房置地。”

陈方舟:“那穷逼就应该一起去断子绝孙吗?”

江晓媛活动了一下生疼的脚腕,没吭声,她就是那么想的。

陈方舟靠在椅子背上,半阖着眼:“你还小……唉,不对,其实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跟你说,人越穷,越是想要个孩子,比方说我,我就很想生个娃,将来我可以看着我的小孩从小在城里长大、读书,大学毕业,一毕业我就给他置业,让他过得一点负担也没有。”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神经病啊?

陈方舟:“只有看着我的下一代比我好,我才能感觉到我这一辈子也在努力,也有成就。要是没有这么一个参照物,我根本看不见自己劳劳碌碌的价值在哪里,我将来看着我的小孩从小衣食无忧,长大飞黄腾达,就能跟自己说‘这都是他老子给他挣来的’,就像是我自己也飞黄腾达了。”

江晓媛拎着吹风机的手一顿,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陈方舟,却发现陈方舟的脸不见了,镜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播放另一个世界的事,她看见某个平行空间中,霍柏宇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想挽回,她头也不回地跳上一辆跑车,扬了那小白脸一脸尘灰,隔天就托人把霍柏宇的“工作室”买了下来,把他那些名叫“艺术品”的大肚子小人一个一个从屋里丢出来,摔得一地破陶瓦片,一群保洁钟点工排着队等着,扫完还可以拿额外的红包。

就在这时,陈方舟突然出声:“哎哎,烫死人了,吹风机挪以挪啊,你发什么呆呢?”

江晓媛回过神来,眼前就只有一面光洁的镜子,幻觉都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而她在和一个理发店店长聊他可怕的一生轨迹。

陈方舟见她脸色难看,以为还是为了造型业务没推广起来的事,就说:“前两个月扣发了你的绩效奖金,其实不应该,你做了那么多工作,大老板都知道了。年底我会偷偷给你发到红包里的,至于什么前期后期费用,当然是老板自己掏腰包,跟你没关系,你听我的,不要再惦记这事。事与愿违的情况多了,以后你也会习惯的。”

江晓媛深深地低着头,下巴快要点到自己的胸口上了,盯着自己人造革的鞋尖。

这双鞋子磨脚磨得要死,鞋底还一受热就开胶,是她找修鞋的要了胶水,自己重新粘上的。

她度过了一个衣衫褴褛、鼻涕好像总也擦不干净的冬天。

“你就别跟海伦她们怄气啦,”陈方舟一脸忧愁,话说得老气横秋,“多大的人了,我都替你们害臊,我这店长当得跟幼儿园保父似的——钱呢,是揣在自己腰包里的,日子是自己跟自己过的,你跟别人怄气怄赢了,是能多吃块肉,还是能多穿件衣?我看你人长得也怪机灵的,脑子里少根弦是不是?”

江晓媛在他头发上抓了一点定型水,手重得跟赌气一样,抓掉了陈方舟好几根头发。

有的时候做一件事,刚开始是为了赚钱,但是后期如果努力太过,结果反而显得比报酬更重要了。她忽然开口打断了陈方舟的絮叨:“陈总,你刚开始做洗头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陈方舟被她问得一愣,忽然就哑口无言了。

良久,他交叉了自己的十指,抵在单薄的胸口上,顺着江晓媛的力道微微仰起了头,目光有点茫然。

“我想以后这么大一家连锁店都会是我的,”他说,“我还要注册一个公司,办一个美容美发品牌,旗下有美容美发店,有高级会所,还有自己的厂子,能生产自己的沙龙产品,高级的限量推广给VIP客户,普通的在超市开架卖……”

他的白日梦如此细节详尽,乃至于说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唉,这都是扯淡的。”

终于,江晓媛把先天不良的陈方舟打理出了一副人模狗样,让他赶在午饭之前前去赴相亲饭局。

江晓媛把他送出门:“单子不开了,这回算免费给你做,喜糖别忘了给我双份。”

陈方舟:“滚吧,这点便宜也占。”

连这点便宜都不让占的小气鬼,还想娶老婆?

呸。

陈方舟没敢骑他的小电驴——风大会把造型吹坏,他哆哆嗦嗦地往地铁站走去,刚走过一个拐角,一辆车就神出鬼没地挡在了他面前。

陈方舟先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熟人。

他扬了扬眉毛,一抬手搭上了车顶,对着车里的人说:“怎么又是你?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事老往我这跑?看上我啦?”

祁连一时没接上话,被这小矮子的无耻震慑住了。

“哦,对了,”陈方舟不客气地拉开车门,“你来得正好,我要去见你未来侄子的妈,车借我开一下。”

祁连骂了一句,还是从副驾驶上拽起自己的外套下了车,真把车让给了他。

“怎么样?”祁连摸出一根烟,递给陈方舟一根。

陈方舟本想接,想起自己身上喷了香水,活生生地忍住了:“什么怎么样——你躲我远点,别弄我一身味。”

祁连瞪了他一眼:“好多女的不是讨厌男人喷香水吗,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陈方舟:“一个女的——你要是说上次你出的那个妆容造型的幺蛾子,我告诉你,黄了。”

祁连皱紧了眉。

“看什么,黄了就是黄了,”陈方舟说,“你策划得再好,没人买账,没用。跟你明说了吧,我早就觉得不靠谱……”

祁连:“别在这马后炮,你早觉得不靠谱早不说,现在……嗯,江晓媛呢?有点受打击吧?”

陈方舟站直了些,上下打量祁连一番:“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关心她也关心得太勤快了吧?”

祁连:“……”

陈方舟一脸穿金戴银也遮掩不住的龌龊:“哎嘿嘿嘿,有情况!”

祁连在他后背上掴了一巴掌:“好好说人话。”

陈方舟好像被人按了发条一样正色了下来:“你要真有那份心,不如借她点钱,让她把书读完,该干嘛干嘛去,让人家在我那混着算怎么回事?剃头匠命苦你不知道吗?”

祁连沉默了一会,没再解释什么,只是含糊地说:“……她那个人想法有点特殊。”

他两根手指夹着烟,两次凑到嘴边,又两次放下,沉吟片刻后,他说:“我在马场那边还有点闲钱,你说要是提出来做点化妆品生意怎么样?”

陈方舟目瞪口呆:“你你你……少爷,八字都没有一撇,你就先投入这么多了?真有你的!”

祁连随便他去误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个想法,可能是想起了江晓媛趴在美发店柜台上,一边擦鼻涕一边跟他说话的那一幕,忽然被那种眉飞色舞的力量感拨动了一下的缘故吧。

他受许靖阳之托,无数次接过夭折的人生,像是孤独地守着一大片枯槁的荒原,不料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一棵小小的嫩芽。

祁连把烟叼在嘴里,冲陈方舟摆摆手,兀自转身走了。

“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