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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是个懦夫。

“不过,我要谢谢你,”冯知意声音中有着怅然,“因为很?久没有人为我流过泪了。”

纱布一圈圈收紧,就像缠绕在他?心脏上的愧疚与悲怮,让面?具下的江无源难以呼吸。

冯知意包扎好他?的伤口,没有立即放开他?的手,而是握着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对江无源抬头笑道:“你不能娶妻,我也没有嫁人的打算。你若不嫌弃,我便叫你一声义兄,我们今后相依为命。”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江无源的回答。

“好。”

短短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

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密道中摇曳。

越往前走,似乎越深入地?底。

寂静的密道中,只有姬萦和?徐夙隐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若是一人走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多少都会生出些恐惧,幸好,姬萦并非一人。

“你怕吗?”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徐夙隐。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面?孔如盈盈白玉,散发?着幽弱的光。缥缈无踪的淡淡药香,驱散了空气中潮湿的霉味。

“有你在,我怎会怕。”他?说。

姬萦闻言不由笑了。

“好巧,我也是。”

脚下的地?面?终于趋于平坦,一个转角后,姬萦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他?们走入了一个宽阔而肃穆的地?下空间,密室两边下陷,中间高台突起?的样子,宛如一座神秘的祭坛。祭坛上方的顶格,有着无数铁环状的装饰。四周的石墙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一同闪烁着明?亮而神秘的光芒。正?前方的石墙上,挂着一幅颜色已经黯淡的长画卷,上面?描绘着一个身穿盔甲的威武男人,剑眉星目的面?庞上露着庄严的神色。

“这是……”姬萦一愣,觉得?上面?的男人有几分眼熟。

“夏太祖的画像。”徐夙隐说。

徐夙隐一说姬萦就想起?来了,她在皇庙里见过这个男人的画像。

就在姬萦和?徐夙隐的注意力?放在开国太祖画像上的时候,哐当一声巨响,身后的通道被一扇从天而降的石门给堵上了,四周的石墙上突然出现了无数圆孔,正?往空间内喷涌着湖水。

“不好!快找出口,否则这里会被水淹没!”姬萦变了脸色。

徐夙隐已经查看起?了这个祭坛一样的空间内有无其他?出口。

无数倒灌的湖水带着水藻的腥味涌进密室,一转眼,湖水就淹没了两人的鞋面?。

姬萦正?在检查那幅画像背后是否有猫腻,轰隆隆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原本了无通道的前方石墙,一扇石门正?缓缓升起?,石门里面?堆积如山的珠宝财物,从石阶上滚了下来。

在一众看似一模一样的夜明?珠灯座中,徐夙隐找到了唯一可以下拉的那一个,然而,他?刚一放手,那扇提了一半的石门,便哐当一声砸了回去。

他?再次用力?拉下灯座,石门又慢慢提起?。

姬萦和?徐夙隐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逃生之门,必须由一人留下开启,另一人才能够逃出生天。而剩下的那人,就会葬身大水。

缄默的时间好像有一百年那么长,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对视的时间,徐夙隐已经做下了决定。

他?往下拉着灯座,对姬萦如平常那般笑道:“你先走吧。”

“不!”姬萦震惊了,她怎么也不接受这个选择。

她涉水来到徐夙隐身边,先看了看那伪装成普通灯座的机关,又看向对面?祭坛一般高台上的半人高石柱。

“把腰带取下来给我!”她定了定神,率先取下腰间的束带。

徐夙隐一愣,然后跟着取下腰带。

水越漫越多,一眨眼,就来到两人小腿肚上。

带着腥味的湖水,拍打着堆满金银财宝的石阶,镶嵌着螺钿的大小宝匣漂浮在越来越高的水面?上。石阶上方的空间,透着金光闪闪的光辉。

姬萦将两条腰带系到一起?,长度仍还不够,她脱下自己的外衫,两手握住猛地?一拉,将其撕成无数布条,打结连在一起?,一边将中间的位置套上灯座,一边拉着向半人高石柱走去。

每走一步,下一次拍上身体的水波就会越高。

待姬萦双手拉着布条,艰难地?一步步走到石柱前,用力?拉着布条,想要将布条套在石柱上。灯座在拉力?之下缓缓下降,逃生之门缓缓提升——

姬萦咬紧牙关,用力?拉着布条,将起?套上石柱,打了个死结。

这样就不用留下任何一人了!

就在这时,一声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呲声,从布条制成的绳索中传来,布带在中间的位置一分为二,断裂的布条落入水中,瞬间就被水波冲远了。那扇开了一半的门并未落下,因为徐夙隐立即代替布条拉住了灯座。

水已漫至腰部,姬萦下意识地?想去追飘走的布条,徐夙隐露着悲伤的眼神,轻声说:

“来不及了,姬萦。”

“来得?及!”姬萦大声反驳,涉过比腰还高的水去追那条飘走的布条。

她的理智告诉她,徐夙隐是对的。

哪怕追回布条重新打结,也来不及重新将它套上石柱。在那之前,喷涌的湖水就会将他?们淹没。

然而——

可是——

她怎么能丢下徐夙隐苟且偷生!

“你必须走。”徐夙隐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夏室还需要你去拯救,三公主?。”

姬萦如遭雷击,震惊地?看着他?。

“那天南院菱角阁出事,你把木匣留在桌上便离开了,凑巧我来给你送桑菊茅根饮,看见了桌上的那幅画和?木匣。”

他?放下水叔炖的桑菊茅根饮,好奇地?碰了碰匣子里的小人,却?发?现可以移动奏出乐曲。

在冥冥之中的某种指引下,他?移动着两个皮影小人,弹奏了那首姬萦曾唱给他?听的歌谣。

一曲终落,木匣夹层弹开了,碧绿的传国玉玺在匣子里与他?对视。

“不可能——”姬萦难以置信,“世上除了我,没人知道怎么开启木匣机关。”

她只在一个人面?前唱过那首歌,那就是冯知意,她曾在安慰她的那一夜哼过两句。

但?与冯知意重逢,已是身在小书?城之后!

在那之前的徐夙隐,是如何知道那首歌,并打开木匣的?

“传国玉玺虽说是在宰相天京勤王之后才发?现失落,但?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便没有传国玉玺的消息了。你出现在天坑的那一年,恰好夏室前不久宣告夭折了一名公主?。”

“有传言说,她是因‘女姬天下’的谶言才殒命的。”

冰冷的湖水已淹过姬萦肩膀,她望着微笑的徐夙隐,心中如翻江倒海,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里。

她从未知晓,也未曾探究的谶言内容,就这样冲入她的耳膜。

女姬天下,就因为这样的谶言,父皇对她举起?屠刀。

而她阴差阳错被心软的江无源救下,才有了之后种种。

章合帝到一百零三针刺入他?头皮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他?亲手造就了他?恐惧的未来。

“……走吧,你还有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事。”

水已没过徐夙隐的脖子,他?抬高下巴,艰难地?对姬萦露出一个释然的浅笑。

“永远都向前走吧,殿下。”

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

姬萦的双脚已经漂浮在水中,她看着催促她的徐夙隐,摆在面?前的抉择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割开了她的胸腹,刨出了她的五脏六腑,挨个刺烂割碎。在仿佛身体都要四分五裂的剧痛中,她的眼中只有徐夙隐的身影。

湖水已经淹没徐夙隐的下巴,他?的笑意,在汹涌的水波中若隐若现。

徐夙隐闭上了眼,不愿再耽搁姬萦的时间。冰凉的湖水拍打着他?病弱的身躯,他?的双手拼尽全力?,为她打开了生门。

他?庆幸陪她走入密道的是命如风烛的自己,能用这条残命最后帮她一把……他?已了无遗憾。

他?听到了破水而行的声音,但?那声音,并非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

徐夙隐不可思?议地?睁开眼,姬萦已游至眼前。

“我不信命。”姬萦咬牙说道,“也从不走别人给我准备好的路。”

她用力?抓着徐夙隐的手臂,目光坚定有力?的眼睛笔直看着他?。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从开始到现在,我想登上那至高位的原因只有一个——我要保护自己,保护我的亲朋好友,保护天底下所有值得?保护的弱者。帝王的权柄,倾国的财富,如果要靠踩着无辜之人的性命才能得?到,对我来说就和?臭水沟里的石头一样,毫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