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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姬萦比她更熟悉这座皇宫,依然热心地介绍各个宫殿在他们入驻之后的用?法,更不知?道,这些会变成大夏反攻天京城时候的重要情报。

直到太阳落下,居云才?把?姬萦送回披芳阁门前。看见库玛卓提不在披芳阁外,姬萦就知?道徐夙隐还?没从三蛮首领那里回来。

她对居云心怀愧疚,破天荒地主?动邀请道:“进?来喝杯茶再走吧,徐夙隐应该就快回来了。”

“不用?了。”

居云微微一笑,似乎已经对徐夙隐不再在意。

她对姬萦行了一个草原礼,姬萦也连忙拱手回礼,看着她和女奴骑上马离去。

直到居云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前方,姬萦才?转身回到披芳阁。

走到中庭时,她忽然脚步一滞。

一只白色的鸽子,正抓着走廊上的栏杆,歪着头打量姬萦,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泽。

在鸽子纤细的脚上,捆着一个比小指头还?细的竹筒。

姬萦拿走竹筒,趁着无人重新放走了信鸽,揣着竹筒进?了房间。

她点?燃油灯,将竹筒内空白的纸条放在火焰上方轻轻扫了几遍。这是青隽军中特?有的加密手法。经过加温之后,空白纸条上渐渐出现了文字。

信里只有两句话,却使姬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七月二?十日落之前,将敌人重要将领诱至皇宫,待我军死士点?燃城中粮仓,趁宫中大乱——”

“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宫中伪帝。”

初到披芳阁时,徐夙隐就问?:“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人很?多,为什么他偏偏选中了你??”

是啊,姬萦也在想?,为什么偏偏是她?

难道就看中了她的单人作战能力,能够在撤退时最大保证生存率吗?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

天京与郑州之间,有一条天然的险道,平时只有上山采药的山里人才?知?道这条路。

这条路狭窄得只够一人落脚,在徐籍将二?十万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这条山中密道运到天京背后的山谷之前,没有人能够相信有大军可以从此通过。

主?将帐篷中,无数把?藤椅上坐满了军中猛将和幕僚。

徐籍独自一人,身穿铠甲银帽,高坐台上,神情威严。

一名小兵快步走入帐篷,手臂上站着一只白色鸽子。

他抱拳说道:“大将军,信鸽回来了。”

徐籍点?头示意,坐在下首的张绪真起身接过信鸽,取下竹筒后,拿出信纸,在一只火折子上扫了扫,待笔迹现出之后,双手呈给了徐籍。

徐籍扫了一眼上面的回覆,递回给张绪真。

“宫内已经安排妥了,就按照原计划,二?十日落日时分,开启反攻行动。”徐籍淡淡道。

张绪真用?火折子点?燃密信后,松开了火苗迅速爬上半腰的纸条,后者?在空中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点?灰黑的残渣,飘落到凹凸不平的沙地上。

“想?要将三蛮军中重要将领全都困在宫中,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姬萦没能办到怎么办?”张绪真说。

“哪怕只困住一半,对我们的行动来说都有巨大的帮助。”徐籍说,“二?十日当?天,我们埋伏在城内的死士就会点?燃粮仓,此时正在宫中的三蛮就会阵脚大乱,从皇宫赶到天京城门足要两炷香时间,这两炷香便是我们抢得的先机。”

“宫中一乱,姬萦便能趁机逃出,以她之武力,从里配合大军打开城门不是难事?。”

徐籍冰冷的目光扫过帐篷内的诸多面孔。

“诸位,三蛮不是傻瓜,我们拨乱反正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上一次,是因为势力纠杂,人心不齐。这一次,在座各位都是我青隽栋梁,我大夏忠臣,我们再也没有失败的借口。进?,可青史垂名,光宗耀祖,退——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了。”

帐内诸人信心十足,激动应道:

“末将听命!”

“属下遵命!”

他们有料事?如?神的宰相,又有名扬天下的女战神,胜利定然是站在他们青隽这边的!

军议结束后,众人散去,只剩下张绪真还?留在了帐篷里。

他见左右无人,这才?面露忧虑,低声道:“这么重要的任务,真的能交给姬萦吗?义父就不怕她将此事?泄露出去?”

“她能向谁泄露呢?”徐籍说,“泄露出去,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指使她做的呢?”

徐籍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难道杀了我的儿子,就真的一点?惩罚也没有吗?”

张绪真心神一震,心虚地垂下了眼神,避开徐籍的眼睛。

“义父已经查出是她……”

“杀我一个没出息的儿子,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杀我的儿子。若要这样,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人人都想?来刺杀一把??”徐籍冷冷道。

“义父说的是……”张绪真说,“既然义父已经查出真凶是谁,为何还?要让她担任使者?一职?”

“身负惊天之力,足以独步乱世,又有聚贤之德,身边不乏能人异士。就连我那天真的长子,也甘愿为她出谋划策,你?说,这样的人,自起炉灶不好吗?为何要来投效青隽?”

“义父是怀疑姬萦别有居心?”

“有的人,看似和你?站在一条船上,实际脚踩的,却是旁的木板。”

徐籍缓缓说道:

“要只是和徐夙隐一般,想?要匡扶夏室便也罢了,但若是还?有其?他的心思?……”徐籍没有说完,但眼中已露出危险的精光,“此次和谈,就能试出姬萦到底脚踩在哪一条船上。”

“若是同船人,为了大局的安稳,我又怎敢痛惜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但若不是同船人……”

徐籍把?茶盏放回桌上,杯座撞在桌上的声响溢出一缕杀气。

“我自然不会让我的儿子白死。”

徐籍看向张绪真:

“城破之后,你?率可信之人直取宫中,若姬萦没有动手,此事?便交给你?去完成。”

张绪真一凛,抱拳道:“儿子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切记,”徐籍意味深长道,“不要再给他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

青隽送来的密信上写明,反攻是在七月二?十日的日落时分。

距离七月二?十,已只剩十六天。

和谈是假,恐怕就连绊住三蛮将领都是假,姬萦唯一的也是真正的任务,是诛杀章合帝——她的亲生父亲。

狗皇帝该死,但姬萦从未想?过,要因为别人的命令去偷偷摸摸地杀他。

徐籍当?然不知?道章合帝是她父亲,因而这个命令只会是徐籍的试探。

徐见敏一事?,还?是让徐籍起了疑心。

他要通过章合帝,来确认姬萦的真心。

杀章合帝,那是谋大逆,做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在徐籍这条道上走到黑了,而要是不杀,那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徐籍,她心里还?有其?他想?法。

杀,还?是不杀?

夜月当?空,白天的酷暑消退之后,披芳阁中庭里微风习习,丛生的杂草中时不时响起响亮的蝉鸣。

蝉鸣震耳欲聋,姬萦和徐夙隐两人在食桌前面对面而坐,四个家常小菜已经在桌上放凉了,但谁都没有动筷,也谁都没有开口打破缄默。

信鸽带来的小纸条,已经被徐夙隐扔进?了小厨房灶台中的火焰当?中。

终于,徐夙隐看着姬萦开了口。

“你?想?好了吗?”

“你?呢?”姬萦看着他。

“我问?的是你?的想?法。”

徐夙隐不愿影响姬萦的看法,然而姬萦偏要追究到底。

“但我想?听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徐夙隐沉默半晌,说:

“如?果是我,我会杀。”

“……我还?以为,你?会寻求一条不流血的道路。”

“今日,我分别见了三蛮首领。”徐夙隐说,“他们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为什么?”姬萦眯起眼。

“章合帝坐不住了,他向三蛮提出新的条件,三蛮已经心动。”

“他提了什么条件?”

“章合帝对三蛮保证,只要他们放他离开,自有节度使愿意借兵给他,待他‘安内’之后,就将三蛮目前占据的天京、曼州等五州,以及还?在夏室控制下的田州、兴州、甄州等六州割让给三蛮……如?此一来,大夏将一分为二?。这是最好的情况。”

徐夙隐顿了顿,低声道:

“最坏的情况……也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二?帝并立,三蛮壮大,天下自此三分,汉人自相残杀,战火连绵不朽,世间生灵涂炭。若到此时,覆水难收,百年内再难有和平之日。”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按纸条上说的去做?”姬萦看着他的眼睛。

徐夙隐并未回避,他的目光一如?既往沉静而坚定,像是从不动摇的巍峨峭壁。

“不。”

他说。

他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姬萦。她明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不施粉黛的面孔,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穷途末路之时,也数次在午夜梦回间徘徊。

他不恨上苍给了他太少时间,只恨他没能更早找到她。

遇见已是幸运,重逢更是奇迹。

只要剩下的时间能够留在她的身边,他已别无所求。

刺杀皇帝,无论是何缘由,都会遗臭万年,千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