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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疑心病发作,魏绾只是去拜访哪家的夫人。

后来,她发现魏绾的马车在傍晚的城中穿梭,最后在一条闹市街停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繁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戴着帷帽的魏绾下了马车,与车夫吩咐几句,似乎要他在此等候。她看似随意地在几家商铺前流连,然而,姬萦敏锐地察觉到,魏绾的眼神时不时飘向一条僻静狭窄的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终于,她趁着周围人不注意,迅速闪进了那条巷子?,身影瞬间消失在姬萦的视线中?。

姬萦见此情景,不敢有丝毫耽搁。她将缰绳递给附近的一家店铺小二,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小二手中?,让他代为看?管一会,自己也跟着钻进了巷子?。

踏入巷子?的瞬间,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姬萦小心翼翼地走?着,脚下的青石板因为长期的潮湿而变得湿滑,碧绿的青苔从墙上一直覆到脚下,巷内寂静无声?,而魏绾已不见了身影。

姬萦轻手轻脚往前走?去,一边竖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经过一间破败的民?间小院时,她缓缓停下脚步,轻轻将虚掩的房门推开一条缝隙,一名老仆正背对着她专心扫地。

姬萦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将老仆击晕。

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把?老仆放倒在地,动作轻柔得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循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像一只警惕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紧闭的窗户。魏绾的声?音时断时续,仿佛被?迷雾笼罩。

姬萦屏气凝神,一步步靠近,终于,她听清了里面?传来的对话,除了魏绾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虚弱而无力的嗓音。

“……有老仆照料,你何必亲自到这种地方来?若是被?我过了病气,该如何是好?”

男人的气息极为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来了这么多次,可有被?你过了病气?大?夫也都说了,你这病是郁结于心,久思成疾。我也做不了旁的,但来看?一看?你,知道你还好,我便放心了。”

男子?幽幽叹了口?气:“我担心你总这么来,被?有心人看?见,编排到宰相?那里……”

不提宰相?还好,一提宰相?,魏绾的语气变得冰冷而讥讽:

“徐籍恐怕都想不起还有我这号人了。”

男子?的咳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过了许久,那令人揪心的咳嗽声?才渐渐平息。

“如果陈家没有中?落……如果我们没有解除婚约,绾绾,你……”

男子?的声?音充满了遗憾和不甘,那些未曾实现?的如果,每个?都如巨石般沉重。

“表哥,我们一起长大?。对我来说,你和我的亲哥哥没什么两?样。”魏绾打断了他。

又是一阵带着咳嗽的沉默。

“即便他这么对你,你还是不能放下他吗?”

魏绾惨笑一声?:“……当年,他花言巧语骗我真心,让我不顾父母阻拦也要下嫁于他,令魏家成为一方笑柄。婚后,我爹娘心疼我,拿出一切资源扶持徐籍,他才能从一小小的县令成为如今权倾天下的宰相?。他也曾与我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如今后院里的新?人却层出不穷,我如何放得下?”

“好在他还有几分人性,我的两?个?孩子?,天麟是他的爱子?,皎皎是他的明珠,我虽过得不幸,但只要我的儿女能过得好,粉饰太平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再次叹了口?气,无奈道:“绾绾,我只盼你过得幸福。”

“这些年,我已想明白?了,天底下又有几个?十成十美满的人生?只要天麟和皎皎过得好,我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了。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表哥你了。”

“……”

“待你养好身体,我出钱为你娶一房贤妻,再添置些产业,让你能够成家立业。”

半晌后,对面?传来黯然的回答:“好。”

听见里面?传来呼唤老仆的声?音,姬萦心头一惊,知道不能再停留,她连忙退出了小院,不等里面?的人发觉不对便急奔出巷。

姬萦在人群中?巧妙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影,目光紧紧盯着巷子?口?。不久,魏绾戴着帷帽走?了出来,她神色紧张,左顾右盼,那白?色的帷帽也无法掩盖她脸上的狐疑和凝重。随后,魏绾匆匆上了宰相?府的马车,疾驰而去。

看?着马车走?远后,姬萦才现?身街道,从店小二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马。

姬萦思考着这一幕的所得,没有回姬府,而是赶在魏绾之前又回了宰相?府。

她找到徐夙隐,颇为神秘地说:“我发现?了魏夫人的秘密,你想怎么做?”

徐夙隐诧异她的去而复返,更?诧异她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获得了魏夫人的把?柄。

姬萦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在巷子?里的所见所闻详细地讲述给徐夙隐听。

“我住宰相?府的时候,曾听人说,她对你并不好,你生母的去世好像也与她有关……”姬萦小心遣词,避免触及他的伤心往事,“你若想报复她,我一定帮你。”

徐夙隐静默了一会,却说:“不必了。”

姬萦很是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都不恨吗?”

“她也是可怜之人。”

说这话的时候,徐夙隐眸光自然,神色平静,他静静坐于窗前,竹叶的影子?随着微风吹拂,错落的月光投奔入怀。

有些人的高洁是装的,仅存在于外表之上,有些人的高洁却是由内而外自然散发出来的,哪怕皮囊尽毁,依然能看?见一尘不染的魂灵。

“她看?错了人,甚至恨错了人。她不知道,宰相?从未爱过她,也未爱过后院中?的任何一个?女人。”

徐夙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息,他对魏绾并无恨意,就如他也不恨徐籍。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若一眼看?穿,便只剩悲哀。

“无论?男女,对心爱之物都只会有占有之心,而无分享之意。于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心爱之人?人性如此,世道却强求女子?违背本性,产生扭曲的悲剧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此,即便我要找一处地方寄托我的仇恨,也非是魏夫人,而是让女子?扭曲至此的世道。”

姬萦看?着徐夙隐,被?他的胸襟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要如何才能让魏夫人这样的女子?不再产生?”她问。

徐夙隐沉吟片刻,道:“当夫妻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平等的时候,此类悲剧或许也就不再发生了吧。”

姬萦想了想自己的父母,狗皇帝若只有母后一个?女人,他还能如此轻易地舍弃掉与母后的所有情谊和过往吗?

她猜不出来,于是干脆拿自己设想。

要是自己是个?男人,只有一个?妻子?的话,肯定将所有的疼爱分给她一人,就算吵了架,也会放下身段去哄她,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每天晚上睡觉,也只会睡在她身旁。可要是除了一个?妻子?,自己还有十个?小妾呢?

不听话的、不合心意的、总是惹自己生气的,就放置一旁呗。

反正女人多得是,只要有钱有权,想要多少有多少,别人也不会因此投来异样的目光。

耐着性子?去相?处、了解、磨合,这本应再正常不过的夫妻相?处,在这种情况下反成了愚人所为。而自己娶回来的女人们,一生都被?局限在四?四?方方的府里,她们失宠了,落难了,过得不开心了,也不会去恨将她们娶回这里的男人,而是会去恨那些吸引走?丈夫目光的女人。

因为世道就是这么教的。

世道迫害那些敢于去恨丈夫的女人,数百年淘汰剩下的只有温顺的羔羊。

女人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男人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若追溯源头,果然是这世道的问题。

姬萦说:“如果我今后能够掌权,一定要想些办法改变这个?世道。”

徐夙隐投以温柔的目光,唇边含着微笑。

“只要你想,我也会竭尽所能。”

姬萦拿起一颗放在小碟里的青枣,投入嘴中?咬得清脆作响。她站了起来,再次告辞:“既然你已想开了,我也就没有其他事了。扮做酒商一事,待我安排好了再来找你。”

她嚼着青枣走?出竹苑,看?左右没人,正想将枣核吐到花园小径外的月季花丛中?。

“姬大?人。”

今天傍晚才在小巷里听见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响起,让姬萦正准备吐出的枣核一缩,顺滑无比地掉进了她的喉咙里。

她被?噎得眉头直皱,转过头来,看?见魏绾从月洞门中?走?了出来。

“魏夫人——”姬萦行了一礼,若无其事道,“好巧,在这里碰见夫人。”

“不巧,”魏绾站到姬萦面?前,清明锐利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她,“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啊?”姬萦故作不知,惊讶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下官?”

“你跟踪我。”魏绾说。

姬萦一脸困惑:“下官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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