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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顺利。”岳涯说,“我出青州后,直奔暮州,按照你给的信息,找到了那个世外?之地。尤兄果然在那里等候姬姐。”

尤一问也面带微笑说道:“当日我们在天京城下不幸失散之后,属下完全不知道该前往何处寻找您,于是便带着剩余的部下回到了那个山谷。心中想着,倘若主公要找寻我等,必定会朝着那个方向而来,没想到真被属下猜中了。只不过,属下万万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主公已然成为了春州太守,如今属下得尊称您一声大人?了。”

说着,尤一问特意又揖手行了一礼。

尤一问所提及的那个山谷,正是数月之前,姬萦率领着鸡鸣寨众人?离开凌县时,在暮州境内所发现?的一处适宜隐居避世的所在。当时,姬萦仅仅带领了两?千余名精壮之士前往天京,而剩下的鸡鸣寨中的妇女和儿童便在这个山谷中定居下来。

前不久,姬萦便是想到尤一问可?能会在那里等她,遂特意派岳涯跑这一趟。

姬萦虚扶了一把,笑道:“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太守罢了,这些繁文缛节的客套话就免了吧。我如今面临的难题,岳涯可?曾跟你提及?”

“大人?放心,四十万两?纹银通过云天当铺的渠道,马上就可?洗成来源可?溯的干净银两?。”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姬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被这一拍,身?形有些摇晃,勉强才站稳,“这姬府里面空闲的房间多得是,你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下来。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以?粪生财的奇才,说不定你们俩能够携手合作,成就一番大生意。”

尤一问笑着揖手:“属下便期待着了。”

当天夜里,姬萦便在青州最大的酒楼摆了一桌,用于岳涯和尤一问的接风洗尘。徐夙隐因为咳疾没有好转,亲自?遣了水叔来回,待下回再登门?拜访。

虽然酒桌上只有姬萦一个女人?,但她没觉得不自?在,她思考,可?能是因为没把对面几?个当男人?的缘故。

当然,她猜他们也早就忘了自?己虽然能扛大鼎,但依旧是个女人?。

民间的百姓倒没忘,他们编排了许多个版本,主题无外?乎都是《春州太守和她的男人?们》。

众人?喝得微醺后,散席回府。各人?住的院子都不相同,平日里除了一起?吃饭外?,照面都打不上两?个。和《春州太守和她的男人?们》里面意淫的境况截然不同。

姬萦返回西院的时候,留意到小院里亮着灯光。冯知意身?着单薄的衣物,独自?一人?坐在花园中的石桌前,用手撑着脸颊,呆呆地凝视着夜色,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丝泪痕。石桌上摇曳不定的烛火,映照在她那泪痕交错的脸上,仿佛使其化作了一片璀璨夺目的晶石。

看?到姬萦,冯知意恍然回神,急忙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大人?——”

她刚准备起?身?行礼,姬萦就已经伸手将她按回了座位。

姬萦在她身?旁的石凳上缓缓坐下,然后拿出特意为她打包带回来的食盒,放置在桌子上。

“这些都是在开席之前就打包好的干净食物。”姬萦说道,“没有叫上你一起?,是担心你在那样的场合会感到不自?在。”

冯知意脸上动容不已,又要再拜。

“好啦,现?在又没有其他人?,你就把我当做是你的同龄友人?,自?在一些不好吗?”姬萦补充道,“至少我自?在些,你们拜来拜去,我扶都扶累了——”

冯知意忍俊不禁,终于又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那我便失礼了。”

“你在这里想什么?”姬萦问,“想家了吗?”

冯知意轻轻摇了摇头:“我在想,这天地如此广阔,却?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

顿了顿,她看?向姬萦,眼中是纯然的艳羡:“我真羡慕大人?,天生不凡,在这乱世之中也能像男儿一样出人?头地。”

“我平日便不爱听这话。”姬萦说,“并非是因为这句话本身?不对,而是这句话所蕴含的意思不太恰当。你既然心生羡慕,那就是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特质。诚然,你们或许确实没有我天生的力?气,但是你们所拥有的特质,难道我就全都具备吗?”

“别的暂且不提,就说一说我身?边的这些人?:岳涯不墨守成规,行事诡谲多变,让人?难以?捉摸;秦疾义气深重?,义薄云天,怀有一颗纯真的赤子之心;江无源虽然不太善于言辞表达,但是相处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他宽厚仁慈,比很多人?都更值得信赖。至于宰相府的大公子,那就更不必多说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拥有一个极其聪慧的头脑。而我呢,除了有些力?气,还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呢?”

“便是你,在我看?来,不光外?表殊丽夺目,内里也是冰雪聪明。像你这样的人?,若真心想做什么,恐怕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你现?在的想法,只是因为听多了别人?的浅薄之语,自?己将自?己看?低了。”

“大人?,你的情?况和我不同。”冯知意苦笑道,“作为女子,沦落烟花之地,此生便没什么指望了。”

“那你觉得,身?为女子,我和许多男人?住一个屋檐底下,杀过的人?数都数不清,还天天抛头露面,与不同的男人?打交道——我这一生也没指望了吗?”

“这……”

“不要去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想法,我们同样可?以?像男人?一样去争取、去抢夺,而且手段并不仅仅局限于力?量这一种?。”姬萦说道,“从?我们出生开始,他们就宣称我们是弱者,剥夺了我们读书、习武以?及出人?头地的所有机会。然而,一旦真正面临危机,第一个被舍弃牺牲的恰恰就是所谓的弱者。没有人?会因为我们的弱小而对我们予以?优待,那种?想法只不过是被圈养者软弱无力?的幻想罢了。”

夜风阵阵拂过空旷的小院,姬萦的酒也差不多醒了。

“我们修道之人?,只修今生,不问来世。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好好想想吧,你这一生,究竟想活成什么模样,又该如何去实现?它。”

姬萦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柄能够劈开高山巨谷的沉重?铁锤,冯知意在此前二?十几?年所形成的观念,都在这柄重?锤的猛烈敲打下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她还沉浸在姬萦话语所带来的震撼之中尚未回过神来,姬萦就已经从?石桌前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悠然自?得地朝着西院的主卧走去。

凉爽的夜风吹拂着她飘逸的道袍,她随口哼唱的曲子,从?夜色中悠悠然传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

“主公,四十万两?纹银已经准备好,随时可?用。都是通过云天店铺出来的干净银子,不怕人?查。”

第二?天傍晚,尤一问在花厅里向姬萦汇报情?况。

姬萦这个挂名太守,平日里闲的没事做,大多数时候无非是去视察一下城外?防御工事的进?度,以?打发时间。如今征兵一事终于有了显著的进?展,她满心欢喜地站起?身?来,说道:

“好!去叫谭细细来见我。”

谭细细除了白日里当值,以?及每晚睡觉的两?个时辰,其余时候都在姬府下边铲屎,要找他方便得很。

当铲屎铲得脚步虚浮,两?眼空空的谭细细站到姬萦面前,她先是请他坐下喝一口茶,然后才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

“细细兄,这是我在暮州认识的贤才,云天当铺的掌柜尤一问。一问兄,这便是我向你提过的谭典史,谭细细,他在经商方面极有头脑,想来你们一定能有共同的话题。”

姬萦热情?地为在场的两?人?做着介绍,尤一问面带微笑,恭敬地揖手问好,谭细细这才从?铲屎带来的半晕厥状态中慢慢回过神来,赶忙跟着回礼。

“细细兄,现?在四十万两?纹银已过了明处,随时可?用了。你那座在谷坊街的房屋年久失修,我打算拿出五万两?纹银供你修缮,你若嫌少,还可?再多。”姬萦笑道。

谭细细吓了一跳:“下官住的好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人?不淋雨全家也不淋雨,就那老房子住得挺好的,别浪费钱了。”

“你平白献出四十万纹银来,我若什么也不表现?,总觉得于心不安。”姬萦说,“要不这样,岳涯有个远房表妹,我在凤州亲眼见过,长得也是天香国色,为人?又性情?温婉,实为良人?。你若愿意,我出面为你说亲,保管十拿九稳。”

姬萦面不改色地拿岳涯并不存在的表妹做饵,然而拿看?似好拿捏的白面团子却?再次摇了摇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算了算了,下官只不过是茅厕里题诗——臭秀才一个,年至中年还是个不入流典史,就别让好人?家的女儿来陪我受苦了。早几?年,下官被家中催得不行,还想随便成一个亲糊弄一下,但现?在双亲俱逝,就更没有这个想法了。”

财,财看?不上;美色,美色也不为所动。

看?他眼底两?抹淡淡的青色,雷打不动地铲了十几?年的屎,姬萦已经明白该用什么来打动他了。

“细细兄,你可?有想过为这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建立一个收容所?”

“什么?”谭细细果然一愣。

“就是官府成立的义堂那般,只不过,收留的对象从?孤儿变成了需要帮助的动物。”姬萦说,“我会每年拨经费给你,钱虽不多,但我相信以?你的才能,定能想出平衡收支的办法。我所做的,便是给予你光明正大做这件事的权利。”

谭细细还在愣着,姬萦继续说道:

“只不过,动物不比孩童,任由它们自?由繁殖肯定是不行的,我还想用你做大事,不能让你埋没在这一堆粪便里。到时候请个懂行的阉猪匠,便能控制它们的数量——若你不放心,等有机会,我也可?以?去宫里给你要个擅长净身?的净身?公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