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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是:“冤魂”和书?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否则,解释不了其?他上锁的房间没有丢失财物,而?书?房同样上锁却消失了一颗玉珠的现实。

要么就是“冤魂”通过书?房来到人间,要么就是“冤魂”本身有书?房的钥匙。

姬萦心中已有了八九分把握。

当晚,夜深人静后,姬萦和徐夙隐一起?躲在了书?房里。

徐夙隐本来是来帮忙的,但无忙可帮,姬萦已经想好了怎么引出那?“冤魂”,并已抓到了对?方的马脚。他的存在就有些多余了。

府里明明还有旁人,为何姬萦偏要叫他来?

他平日就想得多,现在想得更多。

“你……”

他沉默许久,也踌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嘘,来了!”

不知听见?什么,姬萦面色突变,徐夙隐还未回过神来,已经被她推进了身后的衣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也跟着挤了进来,原本宽阔的一人高衣橱立即显得拥挤异常。

随着她利落地将橱门拉上,世界陷入寂静和黑暗,唯有她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被放大了数十倍。

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直,再也想不起?刚刚要问?什么。

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

另一边,书?房的青砖下,传来了轻轻一声咔嚓。

姬萦正努力通过衣橱门缝窥看外面的变化,垂下的手忽然碰到了徐夙隐僵硬的身体。

对?她而?言,衣橱空间足够容纳两人直立,又不必贴在一起?,有什么可尴尬的?于是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垂着的手。

姬萦接触过太监的手,接触过大伯父的手,接触过父皇的手,但徐夙隐的手和她以上接触的任何一个男人的手都不一样。

太监的手是油滑的,总是有一股精心保养的香味;大伯父的手是干燥而?粗糙的,像一块龟裂的大地;父皇的手是细腻湿润的,缠绕着龙涎香的气味。

而?徐夙隐的手,像他的外表一样,带着一股寒凉。

像是从玉里面直接沁出的寒意,无论寒暑都不受影响。

她忽然想起?了他虚虚地将手放在古琴上的样子,像是一支洁白无瑕的昙花。随着这个想象的产生,她嗅到了幽闭环境中的淡淡药香。

她自豪五感灵敏,此刻却分不出来那?药香是从哪里传出,也许是他柔顺乌黑的发,也许是他难以察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的喉结,也或许是他冰凉的指尖。

姬萦有种?将他冰凉的手指握在手里攥热的冲动。

念头刚一滋生,就被她大为惊诧的否决了。

她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是因为这里空气不流通,晕了脑袋吗?

她心虚地看向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徐夙隐,发现他像是有意回避自己的视线,垂目看着另一边的角落。他的神情依然是那?么高洁、淡然,仿佛凛然不可侵犯,但他的脸颊到脖颈一带,却在微不可查地泛起?薄红。

受到他的影响,虽然姬萦还不知道为何——但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衣橱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凭空出现在了上锁的书?房内。

姬萦一下就忘了别的纠结,她撞开衣橱门,先发制人地扑向那?个背对?着她,正要伸手向八宝架上的玉山摆件而?去?的人影。

轰的一声,那?人被姬萦绊到地上,身体撞到八宝架发出巨大的声响。

书?籍、摆件、笔架都在摇晃,一本厚重的《尚书?》从架子上坠落,在砸上姬萦后背之?前,被恰好赶至的徐夙隐单手接住。

他接住《尚书?》,挽救了姬萦的后背,这才?看向惊愕倒在地上的人——

“谭细细?”

姬萦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从书?房地下钻出来的人竟然是宰相府的典史谭细细。

她决定拉个有分量的人来作捉鬼的见?证人是正确的。

若是装神弄鬼之?人是乞丐流氓倒还好,但要是真有什么来头——哪怕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典史,但只要是宰相府的人,她就不能?只凭自己的嘴去?定罪对?方。

“你——”姬萦看向他钻出来的地方,松动的四块方砖底下,是一条接连往下的石阶。

一只探头探脑的橘色大肥猫正在密道口鬼鬼祟祟地看着姬萦,两只狸花猫悠然地跟在它身后。在橘色猫头上,还有一只正在挠头的小?猴子,穿着合身的小?褂,一副狡黠模样。七八只各色猫头狗头在后边蠢蠢欲动。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松开谭细细的衣领,也不怕他再想要逃跑,冷冷道:

“谭典史,好好想想该如何解释吧。若我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有大公?子见?证,本官定会秉公?执法,让大家都来看看这将军府这么多年究竟闹的是什么鬼!”

……

手提着灯笼,姬萦跟在谭细细身后下了地道。

安全起?见?,她叫醒了秦疾三人,让他们守在姬府内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徐夙隐跟着她一起?走下了光纤昏暗的地道。

她担心他受不起?地下的寒气,但他执意要跟来,姬萦只好从自己的衣橱里拿了件蓝色的道袍给他披在身上。

谭细细走在最前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下到地道,空气流通减弱,动物聚集的臭味越发浓烈,但目之?所及处都没有见?到污物。

那?些大大小?小?毛色各异的猫狗,温顺而?快活地跟在谭细细身边,狗儿咧着微笑,猫儿竖着尾巴,它们依恋地围绕在谭细细四周。那?只小?猴子,则在谭细细身上攀上攀下,谭细细一边嫌弃地低声呵斥,作势要打,一边手掌却总是擦身而?过,打在空气上。

“这些动物是你收养的?”姬萦忍不住开口了,“你把它们养在将军府地下?”

“没办法,没有更好的地方收留它们。”谭细细道。

“这地道是什么时候有的?”徐夙隐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密道内。

“不是我建的,下官没那?么大本事。”谭细细知道他的言下之?意,终于回过了头,姬萦看见?他脸上露着苦笑,“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这密道,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畜生。青州每年冬季都会大雪连日,酷寒难熬,若是没有个庇身之?处,雪后到处都是它们的尸体。”

姬萦正想问?他闹鬼的事,他不知看见?了什么,面色大变,一个疾步突然往前冲去?,手里的灯笼来回摇荡,光线忽明忽暗。

“你们这些天?杀的讨债鬼!”

他一声哀嚎,冲进地道尽头一个宽阔的大厅,赶走了围聚在一堆破布口袋前的猫和狗,白白胖胖的身体以极其?灵活的姿势扑在破了一个口的抹布口袋上,护住了从里漏出的不知什么肉的肉干。

谭细细搂起?落在地上的剩余肉干,用身体护住破损的口子,仍挡不住附近的猫狗锲而?不舍地凑了上来,从他的指缝里拖走肉干,气得谭细细口齿不清,呜呜呀呀地痛骂一通。

那?声音极像尖利的呜咽,大约就是秦疾听见?的哭声的由?来。

姬萦抬眼朝大厅另一端的出口望去?,不知对?面又通向哪里。谭细细大约就是通过那?边的出口,进到将军府里来的。

谭细细好不容易把破了的那?袋肉干抱起?来,堆到手旁的袋子上面,边驱赶着闻香而?来的贪吃鬼们,边说道:

“自大人入住府中后,下官一共窃走鸡鸭猪肉无数,都晒成了肉干,保存在这些口袋里了。在公?子身后,有三个木箱,下官现在分身乏术,还请大人亲自打开。”

姬萦让徐夙隐站到自己身后,谨慎地走近了角落里的那?一个木箱,打开了上面的锁,一把揭开箱盖。

银灿灿的光芒闪瞎了姬萦的眼睛。

她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朴素无奇的木箱里面,竟然有满满当当的银锭无数。

姬萦打开了另外两个木箱,里面装的也是银锭。

“下官养在地道里的畜生一共有一千零三只,下官每夜只睡两个时辰,醒了就来这里给这些畜生们铲屎冲尿。”

谭细细一张白脸上苦不堪言,估计他平日里也没人可以诉苦,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一个劲地呜呜叫唤:

“累和苦就不说了,这么大量的排泄物,若是放任堆积,臭到地面上就不说了,这些畜生也要生病。所以,下官与城外的庄子达成了协议,他们自己带车来拉下官收集到地面的粪便,然后从每年的江米收成中,百中取六予我。”

“他们竟然同意了?”姬萦惊讶道。

“当然。”谭细细说,“青州只有两个收粪人,所有的牲畜和人的粪便都要经他们之?手。庄子用量大,靠自产是绝对?不够的。从收粪人手中买,价格又十分高昂。牲畜的粪便通常混有草籽,而?下官提供的粪便则干净高质,物美价廉,他们为何不不同意?”

“你就是用变卖江米的钱来养活这些猫狗?”姬萦问?。

“哪够呀!”谭细细几乎快哭了出来,“这些畜生,什么用也没有,就是吃得多拉得多,还个个都想吃肉!就凭下官十三两的年俸,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哪儿养得了这么多张嘴巴!”

大约想到了历年的辛酸,他真的眨巴出了眼泪。

谭细细用蚕宝宝一样白胖的手指夹住手心的衣袖,抬到眼前来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委委屈屈地说道:

“根据往年的情况,每到年末,下官就会得到九十旦江米——”

“在天?京失陷之?前,九十旦江米直接售卖能?卖九十五两,下官让酒坊代为加工成醴,酒坊四中取一,还剩三千大斗。这三千大斗佳醴托商队销往邻州,可卖得九万两,即便是商队提走一成,也还剩八万多两。今年四处动荡,米价飙升,天?京一带农田被毁坏殚尽,今冬粮价必然飙升,下官本打算直接低价销往天?京,也算做了一回好事……或许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谭细细叹了口气,脸上露着疲倦。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除去?这些畜生们的开支,这些年攒下来的钱,下官都放在箱子里了,没有为自己用过一枚铜板。你们想怎样处置我,下官都没有怨言。只不过,这些畜生是无辜的,还望大人留它们一条贱命,任它们回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