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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在那天之前,没有人见过这么极致的黑暗,人分不清黑暗中有什么,因为被剥夺了五感,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还踩在地上,仿佛在漂浮,从母亲子宫飘向宇宙。

进入污染的世界多年来,人们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如果把视角放大,用一个俯瞰镜头去描绘一切,那么一切都是纯黑的,在这片纯黑的海洋中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人们掌握科学之后,千百次探寻生命的意义,宇宙的起始,人类的起源,从大爆炸到进化论。

从科学到神学,从无形到有形。

可没有整整一代人经历过这样的黑暗,世界一片寂静,可能持续了几秒,可能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

所有人只不过是黑色流域中的一滴水,他们汇聚成了一条河流。

然后,在黑暗中会出现一点光,像是有人划起第一根火柴,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光点所吸引,人们向光源处汇聚,忍不住挥舞着手臂,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沉重的眼皮跳动,哗啦啦的水流声开始出现,皮肤传来细微的触感,沥青般的黑色粘液正在从身上升起,灰烬一般的碎屑向上漂浮。

最开始苏醒的那批人看到过这一幕的细节,好像每个人都曾经被大火燃烧过,所以身上残留着黑色火焰的余烬。

眼球表面上的黑色粘液滑落,人们终于看到了新的世界,对于接触过极致黑暗的人来说,光明实在太刺眼了。

人们反手挡在自己面前,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窥探一切,仿佛在观看的是一场核爆。

嗡——

耳鸣过后,除了水流之外其他声音涌进脑海,听觉恢复,视觉恢复,触觉恢复,五感逐渐回归。

人们双目刺痛,终于明白他们一起仰望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轮太阳。

天空一朵云都没有,澄净的蓝天上唯有一轮烈日,那样猛烈的阳光,因为过分明亮,仿佛黑暗和光明之间的界限消失,甚至能看出迸发出的光线,穿透一切黑暗和痛苦,到达每个人心底。

人们像是被囚禁在地牢多年,挖通了通往地面的洞,才看到真正的阳光从洞口落下。

在没有见过那天的太阳前,因为无从对比,没有人怀疑过之前的天空是假的,像是一块儿以假乱真的幕布上悬挂着一轮电灯泡。

那实在是很奇怪的一天,那天之后,很多人从不同的角度来讲述自己的经历,故事荒诞又离奇,有人增加了很多想象,有人坚称那只是一场梦。

但没有人能避开两件事,极致的黑暗,和突如其来的一场日出。

那场杀了四十多万人的沙尘暴在黑暗中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污染孢子。

联邦内部有不少设施都靠着污染孢子供能,发电厂第一个瘫痪的,传输管内的污染孢子像是空酒瓶一样一粒不剩。

就像他们之前无法解释103区战后为什么没有污染孢子,现在也无法解释。

失去污染孢子供能,人类的铸造的高墙防御系统失灵,那让很多人都感到恐惧,好像被剥夺了铠甲。

人们很快发现,全世界各地的污染浓度都在下降。

污染孢子停止供应后,次生灾害发生,有人死于设备故障。人类启动了备用核能源站,幸存者基地恢复基本运转。

污染孢子消失,污染浓度下降,异能也在走向消亡。

有异能者握了握手,之前轻易可以举起的木头一动不动。

拥有瞬移异能的猎魔人,不管怎么努力都仍在原地。

他们仿佛一时间明白了,日出时从身上漂浮的灰烬是什么,那可能就是污染。

祝宁压抑了每个人身体里的污染因子。

他们无法在人群中分辨出非自然人类,因为真正的差别已经被消除,哪怕有人自我认知是一条虫子也无法做出什么。

这让部分人陷入了慌乱,尤其是从小就习惯异能的人来说,简直像是断了手脚。

那天过后,第一件大事其实并不是在废墟上重建,而是花了半年时间打了一场内战,好像人这种生物,一旦反应过来就抓紧一切机会找死。

普罗米修斯死后的空白期,军阀统治的某些区域在幸存后想要抓住机会获得统治权。

内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想要打仗,切断能源后,猎魔人的优势消失,局部战役很迅速就陷入失败。

半年后内战结束,在这片土地上,经历过污染物的毁灭,经历人类内部战争的洗礼,已经满目疮痍。

霍文溪当选人类第一指挥官,上任宣言中,她正式宣布废除《高墙法案》、《基因筛查法》、《人类等级划分法》、《战时紧急法》。

人类不再被划分为六个公民等级,一等公民特权被全部剥夺,获得资产等待二次分配。

霍文溪曾在103区做出的承诺,在今天终于应许。

霍文溪参加一次又一次公开演讲,祝宁说得对,她在这方面拥有天赋,几乎活成了一个政治家。

“还有二十分钟到达。”秦云拿着平板坐在后座,在页面上标注霍文溪的行程。

灾后她成了霍文溪的新助理,她的影系异能消失,但曾经受训的体能没有,在没有异能前秦云就是很出色的特工。

秦云负责保证霍文溪的安全,工作对接,日常安排,可以说庄临曾经做什么,秦云就要负责什么。

现在,她们正在区参加12区的宣讲活动的路上,霍文溪想要打断不同基地的高墙,让所有人融合。

灾后空中隧道停用,飞车所耗费的能源太浪费了,汽车老老实实在路上行走。

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广告关闭,空中高速停用,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人类科技的一次倒退,人们不得不回到一百年前的生活方式。

人们曾经很害怕这一天,当这一天到来时,发现一百年前的世界没有那么恐怖。

霍文溪穿着黑色西装,长麻花辫已经完全盘起,她曾想过剪掉碍事的长辫子,但霍瑾生让她留着,那是霍家人的标志,霍家旧有势力会继续扶持霍文溪,这也是她在战后迅速得到高支持的原因之一。

霍瑾生活得比她更久,比她更适应权力的交替,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成为第一指挥官后,她将失去自由,一根头发丝也有自己的意图。

作为跟祝宁对话的最后一个人,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发生改变。

霍文溪比以前更瘦了,戴着一只黑色眼罩,那只眼罩看上去很干瘪,秦云见过眼罩下蠕动的触手,现在她怀疑,眼罩下不仅没有触手,甚至连眼球都没了。

霍文溪没有选择安装人工义眼,在这方面她非常固执,好像有一天那只眼睛会重新长出来,而祝宁也会再次出现。

秦云只是一个新助理,没有资格询问这种事,事实上霍文溪能给她提供一份体面的工作,她已经觉得幸运了。

秦云总在偷偷观察霍文溪,她一点表情都没有,窗外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左手衬衫袖子挽起,那里贴着一支醒神剂。

霍文溪的睡眠少得可怜,秦云总是见缝插针给她安排一次小睡。

“不休息吗?”秦云问。

“不用。”

秦云沉默了会儿,问:“苏何还活着?”

“嗯。”霍文溪的回答很简洁,她除了必要的公开演讲,其他时刻并不是很爱闲聊。

在战后第四天苏何被逮捕,霍文溪亲自下令将她关押在人类最高监狱,那是个深入地下一千米的独立监狱。

这个举动让很多人表示不满,其中也有秦云,秦云背叛了自己的老东家,苏何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总害怕会招致复苏会的报复。

虽然她知道苏何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但那是苏何。

秦云轻咳一声,问:“你为什么不杀苏何?”

霍文溪看向窗外,有那么一会儿秦云都以为霍文溪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什么必要。

但过了会儿,霍文溪说:“苏何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苏何被捕后,霍文溪曾经去过地下监狱探视,她身穿红色监狱服,所有异能者都失去异能,苏何也不例外,但人们还是惧怕她。

所以和创造她的研究所逻辑一致,为她打上红色标志,让其他人看到知道紧急避让。

霍文溪乘坐电梯进入地下,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她还未接近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哒——

那是打响指的声音,具有某种节奏,如此欢快而热闹。

霍文溪跟随着响指声找到了苏何,看到的一抹鲜艳到极致的红色,苏何坐在透明玻璃后,双手双脚戴着沉重的镣铐,她被关押的房间只有两米,几乎没有什么挪动的空间,但她没有挪动的必要。

据他们观察,苏何被捕后只做一件事,就是打响指,人们最初以为她在试验自己异能什么时候恢复,又或者是疯了,后来人们得出一个听上去有些荒谬的结论。

她在玩。

那对于苏何来说像是某种娱乐,是寂静的地下发出唯一的响声,她会用响指来演奏欢快的舞曲。

所以霍文溪必须要来见她,她们真正意义上见面就是在那一次。

苏何的头发长长了,原本利落的短发到肩膀,遮住她的眼睛,她手肘撑着膝盖,听到动静后抬起头,发出哒哒哒的响指声。

她看到霍文溪的第一反应是笑,笑得很夸张,甚至有点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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