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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六娘都瞳孔微缩,祖父对她,宠溺有之、纵容有之,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用郑重的态度对待她——祖父刚刚甚至行了平辈的礼节!

诗千改安然受之,只是点头说了一句:“前辈不必多礼。”

诗族长愣了一下,她说的是“前辈”,而不是“大爷爷”或“族长”,态度敷衍又疏离。

“大哥,你何必对一个小丫头这样低三下四!”

仿佛还嫌茶厅里不够热闹,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二弟?!”

诗族长脸色变了。

一个与他相貌极为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但看起来更老态一些。

诗千改轻磕了一下茶盏,抬头望去——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未曾谋面的祖父。

他那个字辈从宝盖头,他排行第二,名为诗项宁。

诗项宁修的是辑书道,金丹后期修为,虽然和诗千改隔了一辈,但外表仍然可称作壮年。

不过,在世家大族里,走辑书道一般就是没有天分的体现,写不了文章家族才会让他做辅助。

诗族长眼皮抽了一下,对着身旁的人低声怒道:“是谁把老二放出来的?!”

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二弟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现在一脸心有不甘想搞事情的表情,诗族长血压简直噌噌往上涨!

“大哥,是我自己打破结界出来的。”诗项宁冷哼一声,“我的孙女,我难道还不能管?”

——族长的胞弟硬要撞结界,其他人总不能真让他撞死了。半推半就,便放他出来了。

“你此次回家,做得不错。”诗项宁摆起了长辈的谱,“念在你通过了试炼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你现在是在琅嬛吧?以后的辑书客就从诗家选,从今天开始先由我代劳,再派给小辈。”

这番话显然他已经打了好几遍腹稿,说的异常之顺溜。

“……”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以前单知道二爷被他哥哥宠坏了,一把年纪还像巨婴,却不知道他竟有如此愚蠢。

因为太过离谱,诗千改的第一个反应甚至不是生气,而是想笑。她玩味道:“意思是说,你想做我的辑书客?你梦做得挺美啊?”

“什么?”诗项宁眉毛立起,“你怎么与我说话的,这是大逆不道!我……”

“你给我闭嘴!越老越不知道轻重,真该把你丢进密地里去老死算了!”诗族长直接抢在诗千改前面喝止了诗项宁的话,他心里产生一种极度不妙的预感,催促着他赶紧让弟弟闭嘴,“你赶快给我道歉!”

然而,他看似公平实则维护的举动并没有起效。

诡异的安静中,诗千改突然笑了。

“这就叫大逆不道了?”她拂袖站起身,“那你说,这算什么?”

诗项宁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脸颊一痛,随即整张脸都偏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满室皆闻!

——诗千改居然打了诗项宁一巴掌!

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一时间都没人想到要去拦,向来只听说过长辈管教小辈,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小辈反过来打长辈脸的!

“这一巴掌,是代我母亲打的。既往不咎,你配吗?搞清楚,是你诗家对不起我和我母亲,合该谢罪。”诗千改面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送出去的不是巴掌,而是一束鲜花。

她觉得,他们好像误解了自己的态度。或者说,没有把她“两不相干”的态度放在心上。

——在他们眼中,她与诗光默在玄灵阁签的那份任务契书只是气话,当不得真。

看来她有必要抓个倒霉蛋过来立典型,让他们醒醒脑子。

“三姐姐,你这……!?”

“二爷,你怎么样了??”

诗千改掌风中带了灵力,这来自元婴修士的一击,直接让诗项宁脸颊充气般肿起来,他狼狈地捂住脸,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炸开了锅,整个大厅里乱成一团,他们想要去拦,却被贺雪和夜九阳挡住!

那一人高的漆黑长刀森然横在众人面前,贺雪面无表情,夜九阳笑道:“这是我们诗妹的家事,你们不必掺和。”

诗家人:“???”

这到底是谁的家事啊!!

诗项宁整个人都懵了,火辣辣的疼痛从脸上蔓延开来,耳边嗡嗡作响。他像是被踢了一脚的狗,暴怒地跳了起来:“诗三!你怎么敢?!……呃!!”

他话音未落,另一侧脸颊又受到剧痛,这一次整个厚重的身子都被打得飞了出去,跌倒在地,“哐当”一声,撞得一旁花瓶粉碎!

诗千改收拢袖子,居高临下:“这一巴掌,是代我自己打的。”

她身上的灵压全数铺开,元婴修士的气场不再收敛,似乎连气温都降低了几度!

偌大的茶厅气氛似油锅般焦灼,可却没有人敢在这时候说话,一时之间都没人注意到诗千改语言的怪异:“代”我自己打的。

诗项宁这辈子没受过这伤,躺在地上哀哀呼痛,可来自等级压制的本能恐惧让他声音渐低,最后归于恐惧的发抖。

诗千改漠然地低眸看着他,当一个人修为达到元婴时,很多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简单——正所谓一力降十会。

简升白曾经与她吐槽,说他当年晋升元婴之后做事就不爱动脑子了,的确有几分道理。毕竟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动脑去想呢?

如果她现在还是金丹,和诗家人说话就得讲究委婉。但现在,这个诗家修为超过她的也不过二十人左右。超过她一个大境界的只有一位长老。

而这些人选她还是选这个废物诗项宁?答案一目了然——刚刚诗族长虽然大为震撼,但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没有想要上来帮弟弟的意思。

长了脑子人都知道,她现在元婴,十几年、乃至几年后就会是化神。

“你、我……!”诗项宁脸上浮现出两个鲜红的巴掌印,两腮不自然地肿胀起来,他人直发抖,嘴唇哆嗦说不出话,生动形象地演绎了“要气炸了”是个什么状态。

可诗千改的威压像一只巨手,死死压着他的肩膀,仿佛要逼着他下跪,像是冰冷的深海水压当头覆下。他在这一刻才突然清醒过来,面前的这个姑娘仅仅用了七个多月就升到了元婴初期,是诗家要拉拢的天才。

他早就已经把她得罪死了。她的眼神告诉他,“三娘”对“诗项宁”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感情,不要说扇他巴掌,就算是弑亲,她也未必做不出来!

有人说:“三姑娘,那毕竟是你爷……”

她的话没说完,卡在了嗓子里,双目圆睁,只因她看到属于天级秘宝的灵云涌现,隔在了诗千改三人与其他诗家人之间。

四象笔的影像悬停在半空,对诗千改的维护之意无比明显。

试炼结束了?!

只见诗净之匆匆赶来,慌里慌张:“四象笔突然说没意思,关掉了试炼……”

她一进来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二堂哥,当场傻了,跟在她身后的众小辈也都傻了。

哪怕向来呱噪的四象笔没有说话,众人也都知道它的意思:它站在诗千改那边!

“正好今日四象笔在,也算有诗家列祖列宗见证,我问心无愧。”诗千改环视一圈,表情淡淡,“我和诗家除了都姓诗以外,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若是友好,那将来我们可以保持合作;你们若是非要把脸凑过来给我打,我也不介意满足你们的心愿。”

诗族长觉得自己眉毛都要烧着了,这一刻无比悔恨自己没有从小管教好弟弟。

诗千改看了四象笔一眼,后者这才开口:“现在所有人都在,正好我有一件事情要讲。”

“从今天起,我会离开诗家去琅嬛找九页书。今天告别,我也不问你们问题了,大家好聚好散。”

它用稚嫩的童音说话,像个假装大人的老成小孩,但没有人笑,诗族长直接失态道:“什么?!这万万不可!”

他的话和诗净之一模一样,四象笔怜悯道:“我不是来征求你们的意见的,我是来通知你们的。”

横隔的灵云猛然流动起来,如山如海,地面发出震动,远处传来钟磬一般的鸣声——这是密地阵法被撬动的声音!

诗族长面色发白,直接奔了出去。只见高高的藏书塔上,金色符文不停闪烁、激荡,顶端的阴阳八卦图渐渐脱离了塔身,灵光漫转,千影舞动,叫人单是看一眼就有眩晕呕吐之感。

四象笔身为天级秘宝,本体当然不可能只有一支笔那么大,它平时都栖居在藏书塔里,现在要挪走,好比地龙翻身。

那黑白双鱼游向笔身,化为金色的烙印附着其上。

这么大动静,连诗家那个化神的长老都被惊动出关了,她长得和诗秀隽有三四分相似,但古板严肃,气质迥异。比起幻境中几百年前的诗秀隽,竟然是她更像一个守旧不知变通的老古董。

“四象笔前辈!若我诗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可勒令他们改正。”化神长老低下头行了个晚辈礼,“可是您直接离开……”

四象笔将本体收敛,停顿了下来,笔杆上的白泽纹转了过来面向众人。

如果是一个人,它现在已经转过了身,在半空中静静注视着这个自己待了几百年的家族。

他们和她们,有许多人面孔上还仍然留存着诗秀隽的影子,就这样用焦急或慌张的眼神看着它。

尽管只是一支笔,但诗千改这一刻却从它身上感受到了复杂的情绪。既像一个孩童怅然离开家族,又像一个老者恨铁不成钢。

时光,怎么会把人族变成这个样子?钟鸣鼎食享受许久,就渐渐忘记初心了。

它语气平静:“以后若是你们想见我,也只能通过诗千改。如果惹得她不高兴,我也不会见你们。”

四象笔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它看过那么多人事物,也知道如何运用简单的权谋与平衡。

有它这一句话,今后诗家就不得再轻视骚扰诗千改,除非他们再也不想要接触四象笔了——但是,这可能吗?

他们放不下的。所以就要好好地将诗千改视为领袖,保持十二万分的尊敬。

底下众人齐齐变色,唯独小辈们还保持了平静,甚至觉得就该如此。亲自与诗千改一起历险过,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和她的差距有多大。

四象笔:“我去意已决。”

它道,“我只会给你们留一个独立的分神,但它与我并无联系,不要想着用它来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