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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掩面的手掌,眼中盈满泪光,她?已经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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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李楹换上绿色半臂短襦和?红白间色裙,梳好双鬟望仙髻,发髻插上金丝花簪,额上点上红色滴珠状花子,肩上披上薄纱披帛,这是她?初见?崔珣时的装扮。

她?去了?阿娘的寝宫,阿娘自从午后见?过?姨母后,就?罕见?地动了?怒,李楹知道,应是姨母又向她?挑唆郑皇后的事,才让她?气到连晚膳都没有用,李楹进去的时候,姜贵妃正倚在矮榻上,一副恹恹的样子,李楹也躺到榻上,默默伏在她?的膝盖上。

姜贵妃抚摸着她?的头发,见?到爱女?,她?的心情都好多了?,她?笑道:“明月珠,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

“打扮不好吗?”李楹道:“打扮的漂亮一点,阿娘瞧着高兴,阿耶也瞧着高兴。”

姜贵妃点了?点头,李楹就?如儿时那般乖巧伏在她?膝上,她?道:“阿娘,我想?睡一会。”

姜贵妃莞尔:“好。”

李楹闭上眼睛,似乎是沉沉睡去,但半晌后,她?却似醒非醒说道:“阿娘,如果你日后,见?到博陵崔氏,一个叫崔珣的郎君,无论遇到何事,求你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姜贵妃诧异,她?不知道李楹为何会莫名说这话,她?问?道:“博陵崔氏,叫崔珣的郎君?”

李楹“嗯”了?声:“他?字望舒,阿娘,你不要忘了?。”

“怎么说起这个?明月珠,你是做了?什么梦吗?”

李楹没有回答,只是执拗道:“阿娘,你答应我。”

姜贵妃无奈,只好道:“好,阿娘答应你。”

李楹心中松了?口气,她?其实还想?跟姜贵妃,也就?是日后大权独揽的太后说,能不能对崔珣好一点?不要打他?,也不要罚他?,但话到嘴边,却化成幽幽一声叹息,她?含糊说着:“阿娘,我还要去阿耶那里,我先走了?。”

姜贵妃虽觉奇怪,仍然道:“去吧。”

李楹颔首,她?起身,穿上重台履,最后回首看了?姜贵妃一眼,才慢慢走出了?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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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楹去了?神龙殿,太昌帝这段时日一直病卧在床,郑皇后要去照料,他?不许,阿娘想?去照料,他?也不许,李楹知道,太昌帝是被崔颂清说服,下令金祢杀她?,在杀害爱女?的内疚感折磨下,才会病倒,她?在殿外?徘徊了?一会,她?想?起计青阳说,阿耶在讯问?他?之后,便放了?他?,而且因为内疚,十年后就?驾崩了?,想?必,阿耶讯问?时,计青阳跟他?说了?她?死亡的真相,他?才会内疚而亡。

她?其实很想?进神龙殿,很想?和?阿耶说说话,但是后来?她?只是仰着头,神情复杂地望着神龙殿,望着这个大周权力的最核心,最终还是垂下头,没有进去。

因为她?与阿耶,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李楹转身,一步步,往荷花池方向而去。

身边侍女?全部被她?借故支走,她?就?这样,独自一人,奔赴这一场死亡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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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色之下,李楹缓步走着,越近荷花池,她?的心情反而越发平静。

她?想?,若她?是三?十年前的李楹,也许她?也会愿意赴死,但,她?的赴死,定然是带着不甘,带着委屈的,那时的她?,连新政有什么条款都不知道,她?没有见?过?牛家村的村民因为虚无缥缈的希望集体饮下圣水而亡,没有见?过?田舍郎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科举为官,更没有见?过?大周将士也能一举将突厥逐出阴山山脉,可是三?十年后的李楹,她?都见?到了?,所以?她?的赴死,没有一丝不甘,更没有一点委屈,而只有坦然和?决意。

路上,她?也想?明白鱼扶危的那句“你配叫什么良善之人”,她?的确对不起太昌血案的受害者,她?也的确不配叫做良善之人,但一杀多生,她?只能这般做。

所以?,她?愿意永远被困在死亡的循环之中,以?此偿还她?的罪业。

十月的荷花池,荷花已经全部枯萎,李楹盯着黑黝黝的池水,她?忽轻声道:“计青阳。”

在荷花池边潜伏着的少年计青阳愣住。

李楹道:“计青阳,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但是,不要救我。”

她?听到树叶窸窣了?声,少年哑声说着:“公?主……是知道了?圣人的命令吗?”

李楹不置可否,计青阳咬牙道:“不,青阳会救公?主的,就?算要杀公?主的是圣人,青阳也会救公?主。”

李楹摇头:“这是我为我自己,选择的命运,若你还记得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应承我,稍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过?来?救我。”

计青阳怎么可能答应,李楹又道:“计青阳,你应承我。”

计青阳握紧拳头,他?以?为是他?阿耶在逼她?,他?并不知道,是她?主动赴死。

但是李楹又说了?第?三?次,他?阻止不了?李楹,只能含泪答应。

李楹微微一笑:“计青阳,以?后,不要做百骑司的鹰犬了?,做一个好人吧,你会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好人的。”

树叶之后,除了?眼泪砸到地上的声音外?,再无其余声音。

李楹垂首,望着深不见?底的池水。

于此同时,王团儿正发着抖,前来?杀她?。

郑筠正悔不当初,打马过?来?救她?。

沈蓉正拿起一根银针,狠狠刺入写着李楹生辰八字的木偶。

太昌帝正揪着金祢的衣领,声竭力嘶地要金祢不准杀她?。

而他?们要杀、要救的人,此刻却闭上眼,张开双臂,脑海中渐渐浮现那个昳丽如莲身影,她?嘴中喃喃道:“十七郎,我来?见?你了?。”

她?身躯向前倾去,沉入荷花池中。

自此前尘忘却,她?再次陷入无尽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