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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勾。”

楚酒酒耸耸肩,也伸出手来,两人的尾指勾在一起,共同念出一句跨越了几十年的约定之语。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异口同声的说完,这下楚酒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飞扬,她就坐不住了,一下子从石墩上跳下来,仰着头,逆着光,她开心的转过身,望向韩生义,后者也站了起来,重新恢复元气,楚酒酒蹦蹦跳跳的往回走。有些村民经过,再度看见这一对普通又不普通的组合,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不知道楚酒酒和韩生义吵过架,甚至都不知道楚酒酒和韩生义是谁,对他俩,村民的印象分别是老张家破鞋大闺女的女娃,以及住在牛棚管东边那块菜地的不知名男娃。

出身都不咋好,凑一块倒也正常,鱼找鱼,虾找虾嘛。

回去的一路上,楚酒酒逐渐发现了韩生义现在对她有求必应的态度,这一发现,她就飘了,开始狮子大张口,各种提要求。

“我都好久没上山了,明天割完牛草,你陪我上山。”

韩生义:“好。”

“我想吃如意菇,你给我挖。”

韩生义:“嗯。”

“我最近在练习做饭,你陪我练,好不好吃都要吃。”

韩生义:“行。”

不管楚酒酒说什么,韩生义都答应,答应以后就在心里谋划着,什么时候上山比较合适,如意菇长得比较高,不如还是自己去摘,别带上楚酒酒了。

他答应的事情必然会做到,这是一个好品质,只是楚酒酒没想过,他不是只对自己的承诺这样,他对所有承诺都这样,尤其是别人答应过他的。

……

快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楚酒酒就没那么嚣张了,她越来越紧张,甚至有些不敢靠近家门,韩生义看出她的踯躅,也没有催促她,直到看见楚酒酒绕着一棵大树转了三圈,他才问道:“楚绍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妈妈是怎么过世的?”

楚酒酒绕树的脚步一停,她条件反射就要说,楚绍怎么会告诉她妈妈的事情,张开嘴,她才反应过来,此妈妈非彼妈妈,韩生义现在说的是张凤娟。

冒充兄妹就这点不好,伦理关系乱成一团,每次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捋清。

啊了一声,楚酒酒挠头,“没有,他只说是出了意外,他不说,我……我就不敢问。”

韩生义以为她是怕问了以后,让自己太伤心,其实她是怕让楚绍伤心。血缘这种东西,一代薄于一代,对于父母,芝麻大点的小事也是天大的事,可要是对于三四代往上、都可以称之为祖宗的亲属,天大的事也是芝麻大点的小事。

楚酒酒当然对张凤娟也有感情,但她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像楚绍这么深。

韩生义和楚绍对待楚酒酒最大的区别是,楚绍喜欢命令,直接告诉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而韩生义会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就像现在,他问楚酒酒:“你想知道吗?”

楚酒酒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

楚酒酒回到家里的时候,楚绍正坐在堂屋里编席子。

不愧是未来能够白手起家的男人,楚绍动手能力跟韩生义一样强悍,凡是带点技术的活,他只要看一遍,就能立刻上手,而自己做一遍以后,再做第二遍,就跟老师傅没有任何区别了。自家床上用的席子,楚绍委托了村里的老太太来做,老太太打死都没想到,楚绍就过来说了几分钟的话,等他回去,自己的手艺就被偷学完毕了。

好在楚绍不是那么不厚道的人,那几张席子照样还是老太太做,而他编的这些,他想用在自家的窗户上。八月马上就到,高温一天比一天难熬,楚酒酒晚上被热醒好几回,把席子贴窗户上,屋里也能凉快点。

明明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满满的爷孙爱,但他周身放出来的冷气,都能用来当天然冰柜了。

楚酒酒讪讪的走进屋子,楚绍听见她回来的动静,却没有抬头的意思。

楚酒酒刚从韩生义那里听说了张凤娟的死因,她已经明白楚绍为什么会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了,也明白为什么楚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强调,不要一个人上山。

因为张凤娟就是在数九隆冬里,为了找一些冬天才长的食物,独自一人跑进了深山,结果一脚踩空,掉进冰冷又湍急的河里,然后,再也没有爬上来。

村民一开始不知道她掉进了河里,绕着整整四座大山,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在一条山沟的河面上,找到了张凤娟的一角衣服。

破烂的布料挂在尖锐的石头上,一看就是被石头扯下来的,如果只是找到一只鞋,大家还能幻想,是张凤娟丢了一只鞋,可找到的是这样一块布料,她的结果如何,所有人都能想象到了。

村里不再搜山,开始让各村留意河面的情况,只是从冬天到春天,再到夏天,张凤娟的尸体一直都没找到过,村里人从揪心、到麻木、再到默认放弃。这些,就是整个上半年,楚绍的经历。

易地而处,如果是自己先经历了这些,然后又听到下午的那场乌龙,她的反应只会比楚绍更加激烈。

是啊,没有人是故意的,可楚绍那道还在流着淤血的伤口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人撕开了,他不能怪任何人,难道,他连发一场脾气都不行了吗?

想通这些以后,楚酒酒就一点都不紧张了,还特别心疼她爷爷,恨不得赶紧回到家里,抱着爷爷的脑袋嚎啕大哭。

……

楚酒酒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连爷爷那张冷酷无情的脸,都变成了故作坚强的保护色,楚酒酒情绪来的实在太快了,没一会儿,她的眼中就装满了不值钱的泪水。

是真的不值钱,说哭就哭,一点含金量都没有。

……

楚绍还不知道,他生闷气呢,一边生闷气,一边勤劳的编席子,顺便在心里腹诽,竟然还不认错,这孩子太犟了,也不知道她是随谁。

直到他听见抽噎声,他才惊愕的抬起头,这时,楚酒酒已经哭好久了,她拿袖子擦眼泪,刚擦完,紧跟着下一颗又掉了出来,看着好不可怜。

楚绍:“……”

该哭的是自己才对吧!怎么一会儿没看,她倒是先哭起来了?

把编了一半的席子扔地上,楚绍皱着眉站起身,一脸苦大仇深的走过去,他不会道歉,连示弱都是硬邦邦的。

“哭什么,我又没打你。”

楚酒酒擦着眼泪,听到这句话,她抽了两下,红肿着一双桃子眼,问楚绍:“你、你还打算打我吗?”

楚绍停顿一秒,“这个……”

瞬间,楚酒酒哭的更大声了。

楚绍:“……”

被楚酒酒哭的头疼,他连忙说:“好了好了,这不是没打上吗。”

话说出口,楚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该这么说,心里有点后悔,他赶紧琢磨着说点别的来补救,而这时候,楚酒酒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哽咽道:“爷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让你担心了,到哪我都会好好保护我自己,天大地大,我的命最大!我要长命、我要百岁,我要陪你一辈子!”

楚绍一愣,心脏有股暖流缓缓而过,这感觉很陌生,却着实不赖,神情从僵硬慢慢变得柔和,连他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冷了,“瞎说什么呢,你以后不嫁人啊,哪能陪我一辈子。”

楚酒酒紧紧抱着他,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嫁不嫁,就不嫁!”

楚绍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小孩子嘛,想起一出是一出,等她长大了,想法都不知道变几百回了。

顺着楚酒酒的毛撸,楚绍敷衍道:“行行行,都听你的。”

听出了他的敷衍,楚酒酒不满意的抬起头,“爷爷,我是认真的。”

“我还给自己找了个免费保镖呢。”

保镖?

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猜测,但他还是问道:“你说谁?”

“韩生义呀!”眼角还挂着泪,楚酒酒兴高采烈的说,“他答应我了,以后会陪着我,还会保护我,有他在,爷爷你就该放心啦!”

楚绍:“……”

放屁!

就是有他在,老子才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