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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子嘴唇哆哆嗦嗦,两条腿跟面条一样使不上力,在她看来,现在的楚绍比恶鬼都恐怖。大队长听见,把手放在楚绍的肩膀上,“楚绍,这玩笑开过了……”

楚绍一巴掌扇开他的手,双目赤红,“不信就试试,看我是不是开玩笑!!!”

大队长被他吼的身体僵硬,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楚酒酒躺在屋里,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也吓坏了,就怕楚绍真的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好在没人劝他以后,慢慢的,他自己就冷静了下来。

看看已经吓瘫在地上的张婆子,楚绍垂着眼,半仰起头,他转过身,大步走向大队长,大队长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却没想到,咣当一声,楚绍对他跪下了。

大队长瞪大眼睛,只听楚绍沙哑着嗓子说道:“陈伯,你也看见了,求你,给我们做主,让我和我妹妹搬出去住吧,再留在张家,我就连最后的亲人都没有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楚绍绝不会这么做。

大队长内心震撼,面上也急了,“你这孩子,咋说跪就跪,咱们不是旧社会,已经不兴那一套了,快起来!”

楚酒酒听到外面动静不对,正要皱眉,就听到大队长说楚绍跪下了,楚酒酒一愣,立刻睁开眼,掀起被单,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大队长拽楚绍的胳膊,楚绍不起来,一双更为细弱的胳膊拽着他,他也没起来,感觉到不对,他抬起头,发现楚酒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用力拉着楚绍的胳膊,憋的满脸通红,也满眼通红。

“你起来!起来!我不要房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不要跪下,不要跪……呜呜呜……”

楚酒酒拉不动他,最后崩溃的哭出声来,她抱着楚绍的胳膊,紧紧不撒手,好像楚绍是她在这天地间最后的温暖和倚靠。

“对不起,呜对不起,都是酒酒的错,酒酒不要了,睡干草上没关系,被虫子咬没关系,饿肚子也没关系,你不要给别人跪下……”

妇女主任追出来,听到楚酒酒伤心至极的哭喊,心里难过得要命,同样是孩子,怎么楚家的两个孩子就这么苦呢。

男人看着这一幕都动容,女人更不是滋味。楚绍无措的抱着楚酒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韩生义走上前,拽起了楚酒酒的胳膊,楚绍这才跟着一起站起来。

大队长望着哭成泪人的楚酒酒,还有身量单薄的楚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去把张老头,还有他家的两个儿子叫来。”

大队长背着手走了,楚酒酒红着一双兔子眼,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楚绍不擅长安慰人,就只是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妇女主任连忙把被单拿出来,披在楚酒酒身上。楚绍对她道了一声谢,停顿一秒,也对韩生义道了一声谢。

韩生义对他笑笑,似乎在说这是举手之劳。

来到队部的会议室,楚绍抱着楚酒酒,楚酒酒今天经历了被人贩子绑架,还有撞击,再加上后来的痛哭,现在已经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她恹恹的趴在楚绍肩膀上,闭着眼睛,隔一会儿就抽噎一下。

大队长看着互相依偎的两个孩子,愁的想抽烟。

两个副队长都在,妇女主任也在场,他们都想看看大队长怎么处理这件事,没一会儿,张家父子都来了,包括被张婆子供出来的牛爱玲,以及在家纳鞋底的赵石榴。

赵石榴一脸淡定,牛爱玲则两股战战,就差把“没错是我干的”这句话写脸上了。

他们进来,先看了一眼面含愠色的大队长,然后又看了一眼沉默坐着的楚家兄妹。

张老头憨笑着:“大队长,这是咋说的……”

大队长一拍桌子,顿时把楚酒酒惊醒。

“还咋说的!你媳妇跟你儿媳妇合伙,要把楚酒酒卖给别人当童养媳!”

张老头瞪大眼睛,“不可能——”

他没说完,另一边的张婆子不干了,“没有,我没合伙,都是牛爱玲自己干的,我今天才知道这个事啊!”

牛爱玲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三堂会审的架势,她慌了,干脆给大队长跪下,“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想给外甥女找个好婆家,我婆婆她同意的啊,她今天一听说,就主动跟我一起去找楚酒酒了,我、我们都是好心!”

张婆子看她还想把自己拉下水,真想踹她一脚,可惜太远够不到,她只能急赤白脸道:“别听她胡说,我今天刚到家,她就着急忙慌的出去,跟我说,她把楚酒酒卖了二百五十块钱,我一听卖孩子哪行,我是想把楚酒酒找到带回家,跟她不一样,她才是真想卖孩子!”

张庆国低着头不敢说话,听到这,他突然愣了一下,抬头问:“二百五?不是二百二吗?”

牛爱玲眼前一黑,她没把张庆国供出来,他自己倒是跳出来了。

大队长果然注意到了,“连你也参与了?!好啊,你们可真是铁打的一家人!”

赵石榴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大队长,我们家可不知道。”

牛爱玲看见她,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她说过的那些话,她顿时站起来,向赵石榴冲过去,“你咋不知道!就是你告诉我,外面有人买童养媳,花了一百五十块钱,要不是你跟我说这些,我也不可能干!”

赵石榴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躲到丈夫身后,有人按住了牛爱玲,赵石榴从张老二身后探出头来,抹着眼泪,一脸委屈,“大嫂,咱们妯娌就是话话家常,我平时说了那么多话,你咋就记住这句了呢,你蛇蝎心肠,听风就是雨,这、这也赖不着我啊。那我要是说别人被杀了,难道你还去杀人啊。”

牛爱玲气的要命,不过赵石榴说的有道理,大家都觉得,赵石榴只是随口一说,是牛爱玲心怀鬼胎,把这句话听到了心里。

只有楚酒酒,她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赵石榴。

赵石榴被她看的心虚,她低下头,做出一副垂泪的模样,不去看她。

恰在这时候,那个想要买楚酒酒的中年男人被抓回来了,他双手被绳子绑在一起,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拽着绳子头,把他拉进了会议室。

进来以后,他对大队长点了点头,“陈队长,人抓回来了。”

大队长:“辛苦了,前进。”

赵连长摇摇头,“没事,你们继续。”

中年男人畏畏缩缩的,一点都没有绑架孩子时候的嚣张气焰了,他蹲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村民们对他怒目而视,竟然比看着牛爱玲还愤怒。

这时候的村民以村为家,牛爱玲再坏,他们却还是把牛爱玲当自己人,至于外来的想要买走本村孩子的中年男人,他们当然更生气。

大队长严肃的看着他,“我问你,是谁要跟你卖孩子的?”

男人偷偷抬起头,又迅速低下,他指向牛爱玲的方向。

“就她一个吗?还有没有别人?”

男人摇摇头。

大队长沉下声音,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吗?她有没有说过,还有跟她一伙的人?”

牛爱玲紧张的看着他。

男人这才喏喏的开口:“她、她说她丈夫也同意。”

赵石榴都要拍手称快了,张庆国沮丧着脸,他不为自己辩解,只觉得自己是真倒霉。

张家人脸色都不好看,但是直到现在,他们也不明白卖孩子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们知道自己要倒霉,却不知道自己要倒大霉。

问清楚了,大队长站起身,对赵连长说道:“既然这样,前进你把他们三个带去公社吧。”

牛爱玲一听,立刻急了,“大队长,咋还要去公社呢?”

大队长扭头,劈头盖脸道:“你说咋还要去公社,你们卖孩子,他买孩子,这都是犯法的!得让上面给你们定罪,判几年,也是人家说了算。”

晴天霹雳。

张家人总算明白过来了,张婆子顿时哭喊起来,“不行,庆国可是当爹的,他还有三个孩子呢,我们老两口也要庆国来养啊,大队长,您行行好,把庆国放了吧!”

张老头也哆嗦着点头,“这、这不是老大媳妇弄出来的事吗?你们把她抓进去,别把庆国也关起来啊。”

大队长:“胡闹!国家法律又不是我规定的,这些事我说了不算!”

张婆子见大队长不帮忙,又去求赵连长,“前进,前进你行行好,把庆国放了,咱们还差点成了一家人呢,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听到这话,赵连长不知道怎么的,抬头看了一眼楚绍和楚酒酒,然后,他就把张婆子推到了一边,“张大娘,别耽误我们办正事。”

说着,他还动了一下身上的枪,暗含警告意味。张婆子立刻触电一般放开他,她六神无主的看着赵连长也把张庆国和牛爱玲捆上,张庆国无助的对她喊了一声娘,张婆子突然转身,往楚酒酒那边跑去。

楚绍一看她过来,就警惕的站起了身,他把楚酒酒挡在身后,喝道:“你干什么?!”

张婆子语无伦次:“酒酒,你大舅是无辜的,都是你大舅娘的错,你大舅他没想卖你,酒酒,你快替你大舅求求情,快……”

楚绍看见她这张脸就恶心,他掰着张婆子的肩膀,想把她推开,可张婆子使劲往前挤,他根本推不开。这时候,楚酒酒从楚绍身后探出头来。

看着张婆子,她轻声问:“外婆,你还记得,你今天差点把我打死了吗?”

张婆子瞪大双眼,她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也在听着楚酒酒的话。

卖孩子犯法,打孩子,还差点闹出人命,似乎……也是犯法的吧?

张婆子被吓得连她根本没打到楚酒酒都忘了,她不敢再跟楚酒酒求情,只能目眦欲裂的看着大儿子和大儿媳被赵连长带走。

张婆子坐地就要哭,只是还没等她哭出声,另一个噩耗就到来了。

“你们家实在太可恶,楚绍和楚酒酒不能再住在你们家了,把张凤娟的房子腾出来,让这俩孩子住进去。以后孩子你们不用管了,村里人多多少少帮衬点,总比在你们家担惊受怕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