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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别知同样紧张的看着他。

而在这两人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中,虞绍燮沉重的摇了摇头:“不怎么样,非常生气,接下来离他们二人都远些吧,尤其是他们二人待在一处之后,千万别凑近。”

简峤:“…………”

张别知默默点头:“很合理,萧先生脾气差还爱记仇,这番劫难大王不好过了。”

简峤看看他,却没法反驳张别知,他只好再次看向虞绍燮:“可是,若是让他们闹起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虞绍燮听了简峤的话,却是直接笑了一声:“但愿如你所说,他们能闹起来吧。能闹才是好事,怕的就是闹不起来,你们想想看,若是等大王伤好之后,融儿还是不愿意原谅大王,那会是什么场景。”

简峤想象了一下,然后整张脸都苦了起来。

张别知没照做,他只是十分疑惑虞绍燮的说法:“原谅大王?大王做错了什么,需要让萧先生原谅,你这说法,好像大王做了对不起萧先生的事一样。”

他这问题一出,另外二人都愣了一下。

额,好像是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原谅这个说法很恰当,而且他们一致认为,另一个当事人大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屈云灭醒了以后,先是灌了三碗药,然后又吃了两碗饭,任由军医和阿古色加一起给自己诊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元气大伤,但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军医开完方子,又给屈云灭换了一遍药,然后他就走了,阿古色加则留在这,用她们布特乌族的手法给屈云灭按摩筋骨,他躺了五天,期间几乎就是不吃不喝,身上早就没力气了。

阿古色加一边按他的胳膊,一边看着他的脸色,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睛,神色如常的说道:“如今的你让我想起来你小时候,明知道不该打架却还是要打,受了伤回来也一声不吭,高洵之叫你倔驴,我叫你傻鸟,你知道我们两人为什么都要这么称你吗?”

屈云灭没说话。

阿古色加便自顾自的回答:“因为你让我们生气,你太不省心了,但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你是屈岳和伊什塔的孩子,我们必须照顾你,也必须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养大,你是我和高洵之的责任,但你不是萧融的责任。”

阿古色加顿了一下,因为她突然感到自己握着的这条胳膊紧绷了起来。

须臾之后,她继续一下一下的给屈云灭按摩,说出的话依旧无情:“我不知道你和萧融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劝你不要像过去一样,做那些毫无意义的坚持,是对是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一个对你根本就没有责任的人伤心了。”

屈云灭还是垂着头,而这时候,阿古色加放开了他,屈云灭抬起头,看到阿古色加很是复杂的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很委屈,我知道你也在伤心,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画面,更不是你期待当中的重逢,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别再让它变得更加糟糕。”

屈云灭望着阿古色加,终于喑哑的问了她一句。

“罗乌,我看起来怎么样?”

阿古色加沉默片刻,回答道:“很难看,像快死的人。”

甚至他昏迷的时候都比现在好。

然而听了这话,屈云灭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等我好一些了,我就去找他。”

或许他的气色好一些,萧融对他的恨也能少一点。*

萧融睡醒之后就起来看这些天的军报,鲜卑人在那一日追击不成之后,很快就退了回去,按理说这些日子他们应该一鼓作气,趁他病、要他命,直接打到镇北军这里来,趁着屈云灭生死难料的时候,将失去主将、军心涣散的镇北军直接击溃。

但他们没有,他们甚至安静如鸡,每日除了不痛不痒的派几千人和镇北军交战,就是不停的派斥候过来打探消息。

萧融懂,他们这是在等。

他们要等屈云灭身死的消息确认了,才会带兵攻打过来。

他们还是十分忌惮屈云灭,所以非要等他死了才会反击,这么胆小、这么惧怕,却又能孤注一掷的使出毒计,拼着被屈云灭反杀的风险引君入瓮,这不太合理。

前后两种态度仿佛是出自两个人的计策,如果鲜卑人这么狠,为什么之前几个月毫无动静,屈云灭要打鲜卑的消息可是去年就已经出现了风声,今年更是人人都知道了,之前不用,非要等到兵临城下了再用,他们就不怕近在咫尺的镇北军失去镇北王之后,根本没有军心涣散,而是群情激奋之下,直接踏平他们的盛乐城吗。

还有那骸骨也不对劲,原百福派人回去查看,发现埋在雁门山下的屈大将军和伊什塔族长坟茔确实被挖开了,而挖走的人很小心,他们又重新把土给填上了,只是挖开的坟茔会有痕迹,只看痕迹的话,就是这几天的事。……不是鲜卑人挖的。

鲜卑人偷偷进来挖走骸骨,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鲜卑人挖走就挖走了,为什么还要把土填上,他们马上就要用这两具骸骨,就是被人发现了,镇北军也来不及补救了,原百福说他们填的很仔细,似乎还存着不让人知道的心思。

但中秋节当天这骸骨就已经送到了镇北军,大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应当是鲜卑人下令,中原人……将其挖了出来,而中原人不知道鲜卑人想对它们做什么,所以还怀揣着不会被发现的想法。

或许都不用说是中原人,就是雁门郡的人,甚至就是镇北军的人。

半年前,镇北军是个大筛子,半年后,镇北军还是个大筛子。

只是萧融不懂,挖祖坟于这时的中原人而言,这是最为卑鄙最为可恶的行为,做这些事的人要下十八层地狱、要受最严重的生前死后惩罚,这得是多穷凶极恶的人才会干出来的事啊。

萧融倚着营帐中央的圆木沉思,就在他即将想到什么的时候,张别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萧先生,该用饭了,今晚又是烧羊肉,军中饮食粗糙,要是吃腻了,明日我出去找找有没有兔子洞。”

萧融回神,他把桌子上放着的军报都拿下去:“不用这么麻烦,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能吃上羊肉就不错了,半年前我连荤腥都难见到呢。”

张别知挠了挠头,他不太会安慰人,唯一会的几个法子,还都是用来哄他姐姐的,但是老实说,他姐姐可比萧融好哄多了。

把饭菜放下,张别知替萧融摆碗筷,如今阿树留在陈留,他便自觉的接过了这些工作。

虞绍燮和简峤表现得萧融如今跟个乌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始五雷轰顶、降下天罚,张别知却觉得萧融如今还好,最起码比之前好,看他多和善啊,还邀请自己一起坐下吃。

张别知当然是立刻就坐下了,而他刚动了一下筷子,就见对面的萧融突然停了动作,他维持着拿筷子的姿势,仿佛这菜突然变成了他仇人的模样,抿起唇角,当啷一声,他把筷子扔回了桌子上。

张别知正纳闷着,感到背后起了一阵凉风,他回过头去,看见重伤未愈的大王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除了王帐有将近三米的层高,其他军帐其实都挺矮的,毕竟大家要节省布料,反正这就是个睡觉的地方,用不着搭太高。

萧融来得太匆忙了,简峤临时给他搭建了一个,临时的……用料就不是多么好。

萧融进出的时候都快碰到顶了,屈云灭更是得歪一下脑袋才能走进来。

可是萧融用眼神逼视着他,他的眼里好像没有一丁点温度,屈云灭本来迈出了步子,却又迟疑的收了回去,他抿着唇,不再往前走,但他也不出去,就这么站在帘子里面,贴着帘子,这也是整个军帐层高最矮的地方。

张别知看着屈云灭的脑袋把军帐顶起了一个小鼓包,他叹为观止的张着嘴,终于是想起虞绍燮白日说的话了。

猛地把嘴闭上,张别知闪电般的站了起来,他还拿着筷子,不过他可能已经忘了这个事,带着筷子一起抱拳,他对萧融说道:“姐夫找我有事,我先走一趟,萧先生慢吃,慢吃。”

说完,也不等萧融回答他什么,他转身就走,走到帐帘处,发现屈云灭在这挡着,他好像没法过去。

沉默片刻,他斜过身子,非常缓慢、也非常丝滑的将自己半个身子滑了出去。众所周知,上半身能过去,那下半身也行。……

张别知成功逃出生天,他擦擦脑门上的汗,赶紧去将此事汇报给他姐夫,而萧融的营帐当中,这两人都被张别知的操作弄得沉默了一会儿。

然而放在平时非常好笑的一幕,到了此时,这两人谁也笑不出来。

屈云灭顿了顿,迈步朝萧融走去,这里地方小,只三步,他就走到了萧融面前,而萧融看着他姿势僵硬,步伐缓慢,他坐下的时候,脊背还抽搐了两下。

萧融抿着唇,将目光偏到另一侧,他冷淡的问:“大王怎么来了?”

此时的屈云灭换了一身衣服,将身上的所有伤口都遮住了,只是脖子上缠的白布还有两圈露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他低着眼,声音比刚醒的时候好了一些:“你知道我总会来的。”

萧融听了,却是轻笑一声:“我不知道。”

屈云灭抬起眼睛,他看着萧融此时的模样,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知你现在对我很是失望,我立下了承诺,但我差点没有做到,你不相信我是对的,我没有我自以为的那么——”

萧融突然打断他:“我相信你了。”

屈云灭一愣:“什么?”

萧融:“我也以为我没有信你,但事实是,我信了。”

屈云灭怔怔的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人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这时候萧融又对他笑了一下,他笑得很是嘲讽,却是在嘲讽他自己。

“所以不是你自以为是,而是我自以为是,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很担心,但是再担心我也没有做过什么,我没有来找你,也没有告诉你,因为内心深处我相信了你,我想你会做到的,你会看重你自己、保护你自己,好好的、像你保证的那样好好的回到陈留来。”

屈云灭如坠冰窟,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感觉,但在萧融说他真的相信了他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淹在水面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