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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围着拱桥商量来商量去,之后一忙活就是一上午。

林雪君陪着衣秀玉照看过她们种的草药,折返的时候几个男人正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光了脚玩水。

林雪君和衣秀玉立即加入,所有人好像都一瞬间变成了孩子。

远处巴雅尔的队伍正在林间吃草发呆,树影间大黑狼、灰狼,还有一抹缀在队尾的橙红身影穿梭而过,它们时而沐浴在斑驳日光中,时而隐入树影。

多雨的夏天虽然多了许多河流,树木花草却长得格外茂盛,视野遍处娇艳的绿。

万里无云,只有仿佛要倾泄而下的蓝。

雨水清洗过的世界清透而洁净,被灿烂的日光一照,美轮美奂。

大雨过后的第三天,穆俊卿被第八生产队请走。

第八生产大队的锯木厂要挖渠引流,汇河后也想建一座结实还不湿脚的拱桥。

穆俊卿出发时,林雪君等几位跟他交好的年轻人一路送到驻地门口。

在坐上马车前,穆俊卿忽然又折返。

站在林雪君面前,他干咽一口,转脸瞧了瞧王建国他们几人。

王建国立即笑着带朋友们拐向另一边,留他们两人讲话。

林雪君转头看一眼王建国,才要开口询问,穆俊卿便轻声开了口:

“小梅。”

“嗯?”

穆俊卿垂眸思索了几秒,抬眸见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等他讲话,莞尔一笑:

“建国在大食堂做得风生水起,衣同志也从管中药变成要带队种中药,塔米尔去首都念大学,孟天霞同志在海拉尔学了车辆修理等,现在被各公社、各生产队借调工作。更不要提你了……”

他咬了下上唇,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踟蹰几秒,回头看见等待自己的马车,终于还是继续道:

“我大概有一点好强,刚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大家中年纪最大的,读书也比大家读得多,总想着照顾大家,也……也认为自己在大家之中算很聪明的吧。

“可是渐渐走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优秀的,总是处处不如人。”

为此他还偷偷在夜里哭过,想到都忍不住脸红。

林雪君安静地倾听,表情逐渐柔和。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想不到学木匠活。谢谢你送我的设计书籍,还有那些墨水、本子等东西,都很宝贵。”

他忽然伸手拉起林雪君的右手,在她吃惊地低头望向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指时,他将5块钱塞进她掌心,又快速收回了手指。

“哎?”林雪君吃惊地看着掌心的钞票,这是他去帮忙建桥得到的第八生产队副队长嘎老三给的5块钱啊。

“谢谢你支持我建桥。”穆俊卿见她要将钱塞回来,往回推了一把,大声道:“我也是知恩图报的人,收下吧。”

跳上马车,他笑着朝她和其他朋友们摆手。

灿灿日光下,要去造桥的青年意气风发。

林雪君将钱揣进兜里,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随队转场去春牧场时,穆俊卿追出来送她。她在草原上有钱也花不出去,干脆将自己兜里刚赚的钱塞他手里,让他帮忙花掉,然后便骑着马跑了。

那时候是他送她,现在换成了她送他。

时光真是有趣,会编写仿佛轮回、仿佛宿命般的故事。

“今天大食堂吃肉,穆同志请客。”林雪君拍拍装了钱的兜,朝王建国几人爽快道。

“哈哈哈,好诶。”

“怎么穆同志像是出去赚钱请我们吃肉似的?”

“可不就是这样嘛,哈哈……”

坐在亭子里画画的阿木古楞一跃身翻过木栏,走在林雪君身边,目光下垂望向林雪君方才被穆俊卿抓住的右手。

几秒钟后他撇开视线,沉默地望望山,又望望前方土坯房的屋顶。

在王建国拐进大食堂,其他人也拐向去后山农田的坡路时,阿木古楞忽然抓住林雪君的手,拽着她便往知青小院跑。

林雪君不明所以地被拽着跑了几步,忽然觉得掌心和手指被阿木古楞的手指用力搓了下。

“哎?去哪啊?”她才问出口,阿木古楞忽然松手,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林雪君诧异地望着他跑向后山的背影,看了看自己右手,上面还留存着少年硬邦邦手指搓揉过的压痕。

再抬头时阿木古楞的背影已经跑远了,在林雪君的视野之外,那张被太阳照得似要滴出血一般的通红面孔渐渐亮起耀眼的笑容。起初含蓄,直至喜悦肆意绽放,压不住的唇角终于翘高。

上唇被拉起,露出洁白牙齿。

难以启齿而又快活的隐秘情绪悄悄蔓延,不知何时生的根,原来早已发芽,开始茁壮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