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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学习中成绩最好的宁金和托娅负责给林雪君的手术打下手,站在最近的位置观摩林雪君的手法和操作。

两个人兴奋得不得了,反复深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学习林雪君的样子做洗手等工作。

小松鼠早已被宁金和阿木古楞一起保定好了,它现在不仅不能抓人,连咬人都做不到了——黑灰色耳朵上两簇长毛的潦草又可爱的小松鼠脑袋被套上了,只留个出气孔,它啥都看不到,嘴也张不大,只能面前吱吱叫着示威,实际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因为驻地被雪封了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场部和其他生产队恢复往来,是以现有的所有药品和物资都变得更加珍贵。接下来接冬羔、牛和马等其他牲畜也进入孕晚期,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忽然需要用到这些药材,是以在给小松鼠做手术时林雪君没舍得使用有限的西药麻醉剂。

在牧区好多兽医给牛羊做手术都不用麻醉,甚至多头蚴病的开颅手术,无麻处理的也不在少数。

但林雪君跟大队长要了点他用过的烟叶,熬出水来、捣成膏,可以起到一点止血、止痛和麻醉的作用。

不过滴上后有点副作用,就是小松鼠变得有点兴奋,好在保定足够,它倒也挣脱不了。

“我们要做一台手术,一定会用到许多工具。而在需要微操的部位,比如脑部等血管错综复杂的部位,就更考验我们对工具使用的熟练程度了。所以我才让大家练习缝针和用镊子挑捡瓜子皮、松子皮、坏果。”林雪君举起手中的镊子、针等细小的工具,向大家展示。

牛棚里的篝火熊熊燃烧,烘烤着距离较近的人的面皮,大家见林雪君捏镊子,便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右手空捏几下。

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站在外围,看着一群年龄不等的学员们全聚精会神地听林雪君讲话,仍颇多情绪。

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能有人倾听,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甚至是听都不听的情况比比皆是,许多人抗争一生为的就是‘被认真倾听’,而林雪君轻易得到了这一点。

今年甚至还有其他公社的兽医卫生员千里迢迢跑过来,只为听一听她的课。

看着大家全神贯注的样子,站在边上的赵得胜小声嘀咕:“要是我媳妇能这么认真听我说话就好了。”

“你一天天屁嗑(话)那么多,句句都认真听,还不给累死。”妇女主任额仁花探头过来小声斥道。

“那是你们不懂我的哲学。”赵得胜撇撇嘴,靠着门柱注视林雪君。

不一会儿的工夫,放学的孩子们也过来了,给产了冬羔的母羊挤完奶的妇女们也过来了,砍树后将树拉去木匠房的青年们也拐了过来。

寒冬牛棚里的微型手术,成了全驻地所有人的精神寄托。好学的跟着学,不好学的看热闹,大家围在四周,总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即便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林雪君手术刀和针尖处的手术细节,但只是看着她专注的样子,看着她不停动手指和手腕操作,感受着‘牛棚手术室’紧绷的氛围,便觉颇有趣味了。

没有话剧演唱会的第七生产大队,他们有自己的场馆、舞台和表演。

“没有多节碎骨,判断为什么?”林雪君一边做手术,一边提问。

“不是粉碎性骨折。”

“答对。”林雪君说罢,手指尖捏着的镊子极其细微地小幅度挪动,摆正断骨使之重新吻合,“手术中要注意控制什么?”

“出血量。”

“清创,随时进行消毒处理。”

“很好。”林雪君没有抬头,眼睛始终盯着小松鼠的腿。

原本毛茸茸的小细腿如今被剃得光溜溜,不仅如此,还围着几十号人瞪着大眼睛,360度看了个清清楚楚,一点隐私没给病患留。

“手术做好后,包扎的顺序跟马、牛、羊这些也都一样,缝合后的每一层都不能落下。”林雪君处理好骨折伤口后,拆了三股的细线,只用其中的一丝来做线。

因为松鼠实在太小了,没有任何一个针足够细到穿过松鼠的皮肤后不留下对它来说过大的窟窿。林雪君只得用针尖在松鼠需要缝针处扎一个小孔,然后将细线顶进去,在用最细最尖的镊子将线拽出来,以此完成缝合。

这世上遍地都是好工具和好办法,只缺积极挖掘的工匠。

许多在林雪君从驯鹿部落归家后才来到第七生产队开始学习的学员,终于见证了一场完整的骨折手术。

没有看过林雪君动手术,你就无法理解那些看过的人为何对她如此尊重。

而经过今天这一场的洗礼,观摩过她的专业与认真,见过她脸上严肃而沉稳的表情,体会过那种紧绷到窒息的气氛,切实理解了做一台手术需要经历的压力与考验,牛棚中的学员们,终于真真正正成了她的学生——

绝对尊重与钦佩面前这位年轻老师的、最虔诚的学子。

一场奇妙的冒险结束,这是孩子们童年记忆中的电影,电影名就叫《林同志的又一台手术》。

术后的护理被安排给另外几组学得最认真、考核成绩最好的学员,怎么换药、怎么喂食、如何进行恢复观察等等,都是术后护理需要考核的部分。

大家做得非常认真,一边照顾小松鼠,一边记笔记,同时还有一堆没排上工作的学员们过来跟他们学习和探讨。

如此这般3天后,小松鼠被剃掉的腿毛长出新的毛尖,稀稀疏疏的,但绒绒得可爱。

原本因为惊吓而蔫倒的耳朵上的长毛重新炸蓬起来,变成了憨态可掬的两簇朝天双马尾。它的腿绑着绷带、固定在小木签子上,三足着地已经能一瘸一拐地想办法逃跑。奈何人类学员们时刻盯着,它一直没能得逞。

一天好几顿的坚果,渴了还有温水喝。到第4天的时候,它甚至已经不那么害怕‘绑架’它的人了。

第5天时,脑子不够大不够聪明的小松鼠已经学会谨慎地、小心翼翼地从人类指尖抢食。

在它的记忆里,人类已经变得不那么恐怖了。

宁金时常来照顾它,跟为它做术后护理的学员讨笔记,渐渐已对这小东西生出感情。

他隐约好像体会到了一点林雪君对海东青的情感,人一旦照顾过、救治过某个动物,难免就会留下一段情。

“我有点不舍得把它喂给海东青了,要不等它恢复了,咱们把它放了吧。”终于,宁金在术后第6天的上午,拐到林雪君的院子里,一边看她给海东青切肉丁,一边期期艾艾地道。

“哈哈,当然了,它毕竟贡献了自己一条腿给我们做手术展示。小功臣必须回归山林,这是它应得的。”林雪君笑着道。

宁金总算放了心,只可惜海东青好好一个活饲料就这么飞了。

为了救下小松鼠又不觉亏欠大白鸟,他只得在闲时又蹚雪上山去捕猎,满载肥兔回来时,心情才终于平静了。

那只被海东青、鬼鸮、沃勒、小小狼、糖豆和阿尔丘一起分食的肥兔子,只恨自己没受一个特别‘标致’的伤,不能被围观着得到救治,做一个好病人,只得一个‘好吃兔兔’的评价,便小命休矣。

但它的血肉滋养了海东青的筋骨,在它被救助后的第20天,白色漂亮的羽翼健丰、遮蔽了伤口,受伤的翅膀也不再歪拖。

小小的仓房已再关不住展翅飞翔时,可如长矛般迅捷而有力的海东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