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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呼呼地吹,为北京城带来了全世界最会夸林雪君的人。

在女知青们养的小母猪生崽后的第三天, 阿木古楞放在她们猪窝里一起养的小母猪也生了,同样生出好几只带花纹的混血小野猪。

驻地其他人在院子里养的小母猪就没遭毒手,看样子大野猪只是悄悄潜伏在后山撩了两个粉嘟嘟的小母猪, 没敢进驻地跟大狼大狗环绕着的小母猪谈恋爱。

庄珠扎布老人哈哈笑着安慰林雪君:

“有野猪血统好啊, 抗冻抗病,身体好。在家里养,饮食简单,肉也不腥。”

小野猪羔(四声)子们的确很强壮,抢奶一流, 跟猪崽兄弟姐妹们推搡打架时, 即便闭着眼睛照样很凶, 叫声也洪亮, 还挺讨人喜欢的。

留在驻地上学的孩子们于是又有了课后新项目, 除了到林雪君的院子里摸大驼鹿角外,又开始往后山的猪圈里跑, 争着抢着看小野猪羔子,搞得三头猪中唯一的公猪整天气吼吼地赶人,累得都瘦了——

它至今还不知道好多宝宝不是它的, 还尽职尽责地看窝护崽呢。

在后山猪窝中上演猪界狗血故事时, 林雪君也开始废寝忘食地书写第七生产队从冬天开始的防旱防虫工作。

从庄珠扎布老人和生产队里的老牧民们预测旱情和虫灾开始,到场部陈社长打来电话请他们讨论应对之策, 延伸到学员们一起干活,从工作中不断积累经验教训,矫正工作落地中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

一件件一点点地回忆和记录,再用逻辑将之串联, 描述下每一个行为的知识支撑、技术支撑、人力等可行性支撑, 以及工作后每一阶段的现实反馈……

一天后, 什么都不做,只伏案搞脑图、捋逻辑的林雪君终于写下了这片报告文章的标题:

《草原干旱引发虫害的应对策略——呼色赫公社防虫害第一阶段工作报告》

垂头快速扫视纸张上的脑图,捕捉到自己草书的六大策略项时,目光最终落在【生物药剂】和【人工鸟巢】两项上。

圆桌对面,孟天霞正帮林雪君整理报告——场部送来的数据等报告单来自各生产队,都是由亲自执行各工作的社员们记录的,大家文化水平和逻辑能力不等,记录内容的清晰程度参差不齐,必须重新整理才能作为有用资料使用。

衣秀玉则摊着纸张,对着算盘计算第一阶段工作中大家用掉的烟叶、辣椒等物资,和生产队剩下的余量。

林雪君抬头望向一边拨算盘一边嘀嘀咕咕的衣秀玉,开口道:“小玉,盟里需要的工作汇报文章中,关于生物药剂配置原理、配置方法、药效、使用方法、使用效果的整理说明和论述,由你来写。”

“?”衣秀玉迷茫抬头,恍惚了一会儿才忽然啊一声低呼,“我来写?不是你写吗?”

“整个药剂的配置、人员安排、带队喷药,都是你来亲自执行的,所有工作你最熟。”林雪君认真道:“虽然配方等是杜川生教授研究并提出的,中间由我传递给社长和咱们生产队,但基层执行工作是你全程在跟,真正的使用方法和效果等细节,都得由你来校准,杜教授也会认可你来写最合适这一点的。”

“……”衣秀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转红,她兴奋地攥紧手中算盘,想到自己居然有资格像林同志那样书写这样正规的阐述和总结报告,想到整篇报告呈到呼盟盟长、草原局局长等人手上时,上面落款中有自己的名字,她就激动地浑身发抖,“我……我真的可以吗?”

“写吧。”林雪君站起身拍拍衣秀玉的肩膀,转身批了件外套便出了门。

人刚走到院门,身后瓦屋里忽然传来一声能把房顶掀飞的欢快尖叫:

“嗷——”

林雪君吓得一哆嗦,握着院门的手都不由自主缩了回去。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衣秀玉在发疯,哭笑不得,写报告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吗,后世年轻人听到了只怕要哭的。

转头回望,窗口内衣秀玉站在桌边高举双臂手舞足蹈,咿咿呀呀胡乱唱歌,高兴得都没人样儿了。

连糖豆和小红马都忍不住凑到窗口好奇地往里看,也不知道人类在发什么颠。

笑着推开院门,带上保镖沃勒,她穿过黑蒙蒙的驻地,踩着夜风直奔男知青的土坯房。

敲开门的瞬间,林雪君透过门缝看到王建国猴子一样嗖一下将桌上的扑克牌藏进炕褥子下面。

“打牌呢?”林雪君笑呵呵地探头问。

“娱乐一下。”站在门口的穆俊卿不好意思地挠头。

“小梅,玩不玩啊?”王建国探头笑道:“领导都说人民需要娱乐,不能让大家的神经一直绷着嘛。电影放映不到咱们这儿,咱们就自己找点娱乐,嘿嘿。”

“你们继续。”林雪君朝着王建国他们一招手,随即拍拍门口的穆俊卿,“盟长需求的报告,人工鸟巢的作用,全公社招引的食蝗益鸟的种类、日食蝗虫数量、生活习性,以及人工制作鸟巢的工序,放置鸟巢的方法和注意事项等,都由你来写吧?”

“?”穆俊卿正笑呵呵地好奇林雪君找他什么事儿,忽然听到她说这么长一大串,完全没反应过来,低头望着林雪君,眼中满是迷茫。

屋内才把扑克牌摆回炕桌的王建国却嚯一声叫出声,堵在门口的穆俊卿和林雪君转身回望时,便见王建国扑腾一声站在了炕上,头顶着房梁,双手抓头,惊叫道:

“我艹!能以报告的形式直接向咱们呼伦贝尔盟盟长做汇报了?

“穆俊卿,你tm要出名了!”

“嗷嗷——”屋内瞬间群魔乱舞,所有人类都变成了猴子猩猩狒狒。

“……”林雪君噗一声笑,眸光不经意扫见穆俊卿,却见他傻笑呆立着,嘴角抽动着一会儿翘一会儿下撇,像要笑,又像要哭。

她伸手拍了拍穆俊卿的手臂,他低头凝视她,嗫喏半晌才低声道:

“跟木头打了一年交道……”

终于要被看到了吗?

他伸出双手,翻转了掌心朝上,手掌上、指腹上都是厚茧子。

“小梅……”

曾经翻书的手被磨破,一层水泡被挑破,又一层水泡鼓起来,晚上睡前挑破了,泡超痛的药水,第二天仍要继续砍木头、打磨木头、制作木头,血肉模糊了照样继续干。

被人调侃说他这里做出去的桌子椅子都是用血肉造出来的,他只温和地笑笑……

有一天,那些夜幕中借着油灯挑水泡,痛得在被窝里不停翻腾的不眠之夜……终于都要沐浴在阳光下了。

春天啊,春天来了。

……

春风吹得北京好大沙尘,人们骑着自行车出门被风沙拍得脸疼,这时候戴眼镜的人反而有了一层防护。不过眼镜被风沙拍擦出划痕,也叫人怪心疼的。

在这种风沙天里,杜川生教授在塔米尔等人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化学药剂研究概论》的出版创作。

接下来就剩下反复校对审读和修订工作,虽然不需要塔米尔再深入参与,但杜川生还是希望塔米尔能留下来将手头两本俄语书翻译完再回草原,大概还要呆上1个月左右。

杜川生教授开始校稿的第一天,塔米尔就请假跑了。

北京风沙大,四周都是房子房子房子,看不到天和草的尽头,也受不到湛蓝湛蓝和哇绿哇绿的洗礼,但从学校到林雪君爷爷家的路上,能看到天安门。

他最喜欢这段路,穿过砖瓦森林,瞻仰巍峨的檐和庄严的墙,受岁月积淀的红的感染,看五星红旗在大风天里猎猎招展。

买上一条大鲫鱼,一些蔬菜和两个苹果,他蹬着杜川生教授助教老师的大二八自行车,七拐八拐地穿过近路,以最快时间抵达林老爷子的四合院前。

隔壁正在院子里赏鸟的白老头远远瞧见塔米尔,就朝隔壁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林老爷子道:

“老林,你新孙子又来看你了。”

三天两头地过来,跑得可够勤快的。

“是吗?”林老爷子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子,扶着椅子站起身,刚走到门口推开门,就听到小伙子中气十足的嗓音:

“林爷爷,今天吃鱼!”

“搞得好像你是大厨,要给我做鱼似的。你连煎鱼都不会,就会端个盘子,语气还挺了不起。”林老爷子笑着接过塔米尔递过来的肉菜,转身就往屋外的土灶走。

白老头趴在墙上笑吟吟问:“菜买得多不多?够不够再添一双筷子的?”

“你都这么说了,能不够吗?”林老爷子嘿一声应下,白老头当即绕出自家院子,拎上他中午准备吃的饭菜,就拐过来了。

“我去洗菜。”塔米尔将自行车往院子里一推,撸了袖子便熟练地拐进厨房开始大干特干。

他常来的这些日子里,林老爷子院子里老是嘎吱响的椅子、摇晃的桌子、生锈的门轴、脏兮兮的窗玻璃等等全被塔米尔给修好了,连老爷子那个讲话断断续续的收音机,都被塔米尔对着俄语说明书给调试得明明白白。

往常少有人气的老人院子多了塔米尔这个大嗓门,也瞬间多了朝气,变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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