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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林雪君放下碗,轻拍了拍小边牧的脑袋,对它道:“你还没长大,穆同志已经安排好如何压榨你的劳动力了。”

“我,我可不是压榨它,我回头也会给它喂东西吃的。”穆俊卿忙坐直身体,瞪目解释。

“哈哈哈。”林雪君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开玩笑,便撇开眼睛,自己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时毡包外忽然传来吵闹声,下一瞬,毡包门被一把拉开,三个男知青先后走进来,都是一边走一边大嗓门地嚷嚷“饿饿饿饿饿死老子了!”“太tm冷了!”“骑马磨得我屁股疼!”“我也屁股疼!”“你屁股哪儿疼?”“哈哈哈……”,可是当他们看清毡包内的情景,那几声原本尚算豪爽的“哈哈”就全都卡了壳,变得破碎又无助。

门被关上时,三个男知青拘谨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似的。明明是在自己的毡包,却比去做客还扭捏,各个通红着脸努力回忆自己方才到底有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羞耻、特别不合时宜的虎狼之词。

王建国去挂帽子时,甚至同手同脚都没发觉。

可他们下一瞬看到桌上摆着的一只漂亮黑白花小狗,又全忘了方才的窘态,呼啦啦围到桌边,东一嘴西一嘴问起这小狗的来处和状况。

吓得小狗竭力抱靠住林雪君的胳膊,缩紧身体,瞪大了有些灰蒙的圆眼睛,戒备又好奇地环视这些带着一身寒气、望着自己时满眼冒光的可怕两脚兽。

林雪君忍俊不禁,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小狗,猜它大概觉得自己要被这些人类吃掉了吧。

十几分钟后,毡包们再次被敲响,来客是听说小狗在这里做隔离治疗后、一路跑过来的孟天霞。

进门后,她也蹲到圆桌边,看着小狗虽然仍颤巍巍地虚弱,可刚到了林雪君手边不到1小时,就已比在自己身边时精神了许多,甚至还能缓慢地摇尾巴了!

她不敢置信地抚摸小狗没什么肉的屁股,一直不敢有的希望,忽然猛烈地、一大团一大团地涌上胸腔。

她有些激动地挽住林雪君手腕,从兜里抓出一把糖粒放在桌上,将其中一半拨给男知青们,另一半则全拨给林雪君,随即望着林雪君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林同志,小边牧想活下来,必然仰仗你的救治。将来我开着拖拉机四处跑,又没有空照顾它。它跟着我也起不到边境牧羊犬的优势,能不能……能不能请你收留它呢?”

“给我吗?”林雪君不敢置信地挑眉,孟天霞千里迢迢从场部把它带过来,居然舍得送人?

“对啊,在我手里,它就是一条死狗,在你手里,它才能活啊。”孟天霞挠挠脸,也蹲到桌边。

“兽医本就是要救治动物的,这是我的职业赋予我的责任,我不能要。”林雪君忙摆手,她要是救个啥动物都归她,那很快大队里的所有牛羊都是她林雪君的了。

简直比大地主还霸道啊。

“不是,我,我真的没办法养它嘛,带它回来,也是想着请你救一下的。如果你不能养,那只好——”孟天霞有些为难地左右看。

王建国几人立即跳起来把手举高戳向毡包顶,一个个都跃跃欲试表示自己能养。

林雪君见孟天霞真的不养,这才笑着道:“那可轮不到你们了,孟同志不养,它就是我的了。”

“唉……”王建国几人遗憾地叹息,“没事儿,反正你住得近,我们没事儿就去撸它,给它当干主人。”

“林同志,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吧。”孟天霞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小边牧恹恹的脑袋,捏了捏它的大耳朵。

“……”林雪君歪起脑袋嗅着逐渐浓起来的中药味,陷入沉思。

别人给狗起名字,多是毛毛豆豆大黑之类,但东北人给狗起名往往都叫‘黑子’‘刚子’‘大壮子’之类,她要不要给它起个类似的比较能融入大队驻地东北人氛围的名字呢?

比如‘大聪明’之类……

或者像驻地蒙族人一样给狗起名叫‘巴哥德尔’‘呼伦’等等?

那也太难记了,知青们不明其意,肯定老叫错。

林雪君正想着,忽然看到了桌上的糖果,这足以让知青们尖叫的甜食、令人幸福的小东西,是跟小边牧一起来到知青们面前的。

她干脆笑着道:“不如就叫糖豆吧,甜甜的,人见人爱。”

说罢,她将孟天霞送给她的一小把全塞进了兜里。

“好哇!糖豆~”孟天霞喊着小边牧的名字,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糖豆儿~”

“糖豆豆啊,你可要挺过来哦~”

大家你一下我一下地摸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都是它的名字。

如果起个名字,是否就标记了它,可以从死神手里抢下它了呢?

揣着这样的期望,每个人都不断不断重复呢喃,仿佛北方人老习俗里的‘叫魂’一样,喊着喊着就把它从死神那里喊回来,它就不会死了。

退烧的中药煎好了,林雪君将之放在边上放凉,又去煎煮安神养心的中药。

“怎么要喝这么多?”孟天霞好奇问。

“不仅要治里,还要治表。根子的病菌杀掉了,小狗表现出来的高烧、上吐下泻、精神不济等表症也要治好,表里协调才行。”林雪君说罢,又指了指锅里的药,继续解释道:“小狗生病到中期,身体已经有些消耗,现在如果一味地给它吃药,它的心脏脾胃肾都受不了。所以要给它糖盐水和养心的药剂帮它强壮□□魄,让它承受得住药力,才能辅助着中药一起跟病魔作斗争。”

“好讲究啊。”穆俊卿听着频频点头,竟觉从医药的逻辑中听到了些哲学道理。

“专业,科学!”王建国也跟着附和,愈发地认同了林雪君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件事。

“真棒。”孟天霞仰起头直视林雪君,心里忍不住有些向往。她开拖拉机如果也能开得科学,开得头头是道就好了。

大家感慨医学的博大精深,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听起来似乎有大队长的声音,还有衣秀玉同志的声音。

林雪君这才想起,之前自己领中药的时候,采购员包小丽愤然离去,好像是跑去找大队长告状的。

难道采购员真的将大队长喊过来,要找她麻烦了?

目光盯住毡包木门,林雪君如临大敌。

她手掌搭在紧靠自己臂弯不断打颤的小狗糖豆头上,咬唇琢磨起要如何说服大队长,如何在对方要求她扔掉‘浪费’中药和人力的糖豆时,与大队长等人拉锯、沟通。

她甚至想到了要做更多的工作去换取自己在大队上更多的自由,或者……跟大队长解释清楚所有糖豆使用过的中药她都会补上之类。

“嘎啦”一声,木门被打开,大队长几人被知青们请进门。

来的不止大队长和‘带路党’衣秀玉同志,还有一位黑瘦的大爷一脸冷肃地走在最后。

穆俊卿瞧见最后那黑瘦老者,嚯一下站起身,表情恭敬道:“老师!”

居然是大队的老木匠陈锁义。

林雪君目光炯炯,蹲坐在小马扎上,盯着大队长的眼神可称为‘虎视眈眈’,仿佛只要大队长开口发难,她就立即化成离弦的箭,朝大队长胸□□去。

大队长环伺一周,竟并未对小边牧糖豆发脾气,而是就着王建国递过来的马扎,一屁股坐到灶边,朝着林雪君笑着一挑头:

“我让社员把老库房里的旧药柜子给你搬到仓房里了,回头陈师傅帮你打了新药柜后,你再将药材慢慢搬到新柜子里吧。

“以后,什么原因、用了哪些药材,还有缺哪些药材,去哪里采买、去哪里摘、安排哪些人帮你晾晒整理,就都是你的工作了。

“我会代表大队隔一段时间抽调你的登记本,检查你对药材之类的使用是否规范……当然,整体来说,还是得你自己有个章程,把这事儿干得漂漂亮亮的。

“林同志,能不能做到?”

“……”林雪君眼神忽地从犀利转为迷茫,“啊?”

啥?

大队长不是应该问责吗?

不是应该开始跟她唇枪舌战了吗?

怎么……怎么不仅没有阻止她、训诫她,还把仓库里的中药柜子都搬到知青小院了呢?

到底发生了啥?

难道采购员包小丽气吼吼地起来,不仅没有跟大队长告状,还帮她跟大队长要来了更多权利?

嚯!

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看看人家包小丽同志的格局,啧啧,活雷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