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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骗了公主。

瑶英淡笑,“我知道将军的答案了,将军不必为难,是我多心了,和将军无关。”

毕娑脑袋里嗡的一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花言巧语哄骗公主的人是他,公主却说是她多心了,既是提醒他的意思,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这样的气度,实在叫他汗颜。

以后他再也不敢言语调戏公主了。

毕娑既愧疚又挫败,抱着汤碗坐在火炉前,脑袋耷拉,无精打采。

瑶英看他一眼,给他碗里添了一勺热汤。

毕娑立刻重新抖擞精神,抿了口汤,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问:“我也想冒昧问公主一个问题。”

“将军问就是了。”

毕娑挺起胸膛,眉间带笑:“我相貌堂堂,高大俊朗,骑射精湛,王庭爱慕我的小娘子数不胜数,我和公主相处的那些天,公主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瑶英轻笑着摇摇头。

毕娑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公主果真没动过心?”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讨好过一个小娘子!

瑶英望着炉膛,轻声说:“将军知道我的处境,我的家乡远在万里之外……我想早日回到家乡,早日和兄长团聚……”

她怕李仲虔遇上海都阿陵。

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候,她哪有心思去动儿女之情。

毕娑看着瑶英,心里泛起一阵怜惜,轻轻抽自己一嘴巴,道:“我的不是,让公主想起伤心事了。佛陀护佑,公主一定能和兄长团聚,公主别难过了。”

瑶英失笑,长长地吐了口气,振奋精神,道:“多亏遇上佛子,我的境遇比以前好多了。这次我在高昌结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和我一样渴望回到中原,如果计划顺利,再过不久,消息就能送回凉州。”

到那时,她就能动身了。

毕娑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假如一切顺利,那时候差不多是昙摩罗伽收留瑶英满一年的日子。

摩登伽女最后顿悟,断绝爱恋。文昭公主悄然离开王庭,回到中原。

这样对谁都好。

他心里暗暗想。

两人坐在火炉前小声说话,毕娑连喝了三碗肉汤,毡帘外风声呼号,苏丹古始终没有现身。

瑶英起身,掀帘看了眼泼墨般的浩瀚夜空,想了想,道:“灶里有馕饼和热汤,摄政王回来的话,将军记得提醒他。”

毕娑含糊地应了一声。

瑶英回屋,吹灭了灯,却没睡下,而是裹着被褥靠在土墙上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半梦半醒,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几声响动,立马披衣下地,蹑手蹑脚走到面朝厅堂的窗户前,细听楼下的动静。

堂中有说话声,压得很低,而且用的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的语言,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只觉得一道声线低沉暗哑,听起来有些疲惫。另一道略微清亮些,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瑶英冷得直打哆嗦,回到床榻上,裹紧被褥。

苏丹古是不是在躲着她?

……

楼下厅堂。

毕娑一直等到后半夜,炉膛里的炭火只剩下一篷烟灰,北风吹进房中,灰烬里时不时冒出一两点红光。

他想起瑶英的话,取出灶里的馕饼和热汤。

瓦罐盖得严严实实,汤和饼都是热的。

毕娑揭开汤碗看了看,汤汁清淡,没有搁葱姜腥料,馕饼也没有香料夹馅。

这和其他亲兵的食物不一样。

毕娑心脏狂跳了一瞬。

这时,门外传来长靴踏过雪地的咯咯轻响,紧接着,脚步声来到门前,一只手掀开毡帘,风声凄厉,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寒风涌进堂中,炉灰被吹起,露出最底下烧得微红的炭。

毕娑脊背上密密麻麻一层汗,心口发紧,轻手轻脚放下瓦罐,右手握住刀柄,抬起眼帘。

门口的身影一步一步踏进屋中,玄色窄袖衣袍上满是风雪痕迹。

一星如豆灯火轻轻摇晃,微弱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映出遍布的狰狞伤痕,也照亮了他那双碧色双眸。

夜叉面孔,慈悲双眸。

他看着毕娑,眸中没有一丝意外之色,淡淡地道:“你来了。”

杀气仍在,但是内力收敛,没有狂怒的迹象。

毕娑收到信以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回原位,松开手,单膝跪下行礼。

“我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能够护送公主回王庭,摄政王可以先回圣城。”

苏丹古没做声,视线扫过毕娑腰间的佩刀。

毕娑浑身发毛,汗如雨下。

这把刀是师尊留给他的。

他稳住心神,小声道:“摄政王,您得回去了,缘觉说前些天您差点发作。”

苏丹古看向炉膛。

火光明灭,瓦罐随意丢在角落里,罐口热气萦绕。

这只瓦罐他认得。

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转身离开,淡淡地道:“这里距沙城还有几天的路程,不可掉以轻心。”

毕娑恭敬应是:“我会照顾好公主。”

静夜里响起马蹄声响,苏丹古蹬鞍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毕娑再抬起头时,已经看不到苏丹古的身影了。

夜风撕扯着卷起的毡帘,他怔怔地凝望墨染的夜色,双手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