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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完这些,李玄贞叫来自己的亲兵:“你们速去叶鲁部接文昭公主回来!”

门楼里的士兵们呆愣了片刻,齐声应喏,分头去执行命令。

低沉的号角声呜呜地吹了起来,穿透茫茫风雪,从关隘向南北两侧发布信号,各处关隘立即响应,号角声响彻天际。

气氛肃杀。

秦非紧跟在李玄贞身后,冲上瞭望台。

李玄贞脸色凝重,和刚才癫狂的样子判若两人,匆匆穿上衣裳,长发随意一束,立在城墙角落的高塔处,眺望西边、北边漫漫无际的雪原。

别木帖居然是海都阿陵。

……

海都阿陵,北戎首领最信任器重的侄子。

传说他出生于草原上一个以牧羊为生的部落,后来他的部落惨遭屠杀,族中男女全部死在盗匪刀下,他被抛在河流之中顺水漂泊,流落到了冰原之上,被几只母狼收养,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十一岁那年他杀死喂养他长大的母狼,投奔北戎部落,靠着一身过人的骑射工夫得到部落首领的赏识,被收养到首领膝下,跟着首领南征北战。

那个首领就是北戎的瓦罕可汗。

李玄贞没和海都阿陵正面交锋过,不过去年海都阿陵带着部族南下抢掠时,两人曾多次擦肩而过,彼此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这几年瓦罕可汗集中兵力征服西域,据说在西域北道那里连吃了几场败仗,伤了元气。

李德、李玄贞曾和朝中大臣一起讨论北方的布防。

他们一致认为北戎近几年不会发兵南下,北戎现在的目标是统一整个西域。

所以魏朝才急于收复凉州,以免将来北戎大军南下,魏朝无力反抗。

……

没想到海都阿陵就是别木帖。

李玄贞咬牙,牙根泛起一股腥味。

那个他和李德深深忌惮的北戎王子,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甚至还曾和他把盏言欢,比试武艺。

这半年来,海都阿陵以叶鲁部人的身份和魏军并肩作战,是不是已经把魏军的部署摸透了?

自己应邀去了叶鲁部,回来的路上遇到伏击,不可能是巧合,下手的人肯定是海都阿陵!

假如他那天留在叶鲁部,或是回来得晚了些,岂不是早就遭了海都阿陵的毒手?

这一切都是海都阿陵的计谋,几个月前海都阿陵就在布局了。

朱绿芸和胡人来往密切,叶鲁部落一反常态,强硬地要求魏朝赐婚……

朱绿芸!

她说过,她想要复国。

谁给了她复国的承诺?

假如当初朱绿芸真的下嫁叶鲁部,海都阿陵是不是打算打着朱氏的旗号攻打长安,为朱绿芸复国?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飞快在脑海里转了一遍。

李玄贞心惊肉跳,冷汗淋漓,一拳头砸在城墙上。

他中了计,他们所有人都被海都阿陵玩弄在股掌之间!

现在北戎兵来袭,他远在凉州,不可能立刻赶回长安,不知道长安那边的情形,北戎会不会直接绕过凉州?

脚步声纷杂,将领们纷纷冲上高塔。

李玄贞沉声问:“我们有多少守兵?”

将领对望一眼,为难地道:“殿下,仓促之下,大约只能召集两千人。”

李玄贞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杀意翻腾。

“两千人守关,足够。”

海都阿陵这几年经常和瓦罕的其他儿子起冲突,北戎内部争端不休,不可能派出所有主力攻打大魏,他只需要坚守到援军到来。

战场之上,不论敌我悬殊多大,他从未怕过。

将领们心头惴惴不安,但看李玄贞面容沉静,一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霸之气,心里慢慢安定下来,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分头去清点人数。

半个时辰后,哨探赶回来报信:“殿下,河道对岸北边十里处果然有动静!”

秦非后怕不已,从李玄贞看完信到现在短短半个时辰,敌军已经到了,假如这封信送晚一点,他们还有机会准备迎战吗?

他胆战心惊,紧紧攥住刀柄:“文昭公主怎么会知道海都阿陵的谋划?”

李玄贞身子颤了颤。

他也不知道。

她远在叶鲁部,孤苦无依,处境凄凉,察觉到别木帖就是北戎王子,给他送信,提醒他海都阿陵预备分几路大军攻打大魏,让他做好迎战的准备。

他及时警醒,及时锁关,她呢?

她遭遇了什么?

雪夜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号角鸣唱。

敌人来了。

李玄贞拔刀立定,定定心神,望着黑魆魆的天际处那缓缓靠近的战阵。

他得守住凉州。

唯有打赢这场仗,他才能带兵去救她回来。

……

北戎和关隘守兵的大战持续了半个多月。

不论北戎骑兵如何一次次发动冲锋,城中守军始终寸步不退,坚守在阵地上。

每当守军士气低落的时候,那个大魏太子总是身先士卒、奋勇作战,守军的士气为之一振。

到了第十八天,海都阿陵从金城赶来,骑马登上河对岸的山坡,看着对岸依然傲然挺立在河畔的雄峻关隘,问身后的谋士:“你不是说大魏太子已经身受重伤了吗?”

一个濒死的人能够带着部下撑这么多天?

谋士低着头道:“他确实身受重伤,只可惜当时设下埋伏的人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凉州,没来得及预备毒箭,只备了寻常用来打猎的箭。”

大魏太子的运气太好了。

海都阿陵撇撇嘴,淡金色眸子斜挑:“既然要设伏,就该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谋士没有吱声。

海都阿陵冷笑了一声:“算他命大。”

他曾经想刺杀李德和李玄贞,后来发现风险太大。转而打算在叶鲁部杀了李玄贞,再直接栽赃到叶鲁部头上,不料李玄贞当夜就走了。

说起来还是他自己大意了。

不过李玄贞怎么会提前察觉到北戎来袭?

海都阿陵眉头紧皱。

不止李玄贞,还有金城、萧关、鄯州……他预备攻打的各个重镇都像是提前接到了警示。

他派出几百人假装成叶鲁部人,以文昭公主的名义混进金城,打算出其不意、里应外合攻下金城,这条毒计万无一失,结果当晚金城突然城门紧闭,混进城的人全部被城中一个叫杜思南的人下令斩杀。

还有,本该发兵攻打大魏的南楚、蜀地突然间都变了卦,按兵不动,只有坐拥丰州一地的北齐发兵了。

海都阿陵摸了摸下巴。

到底哪一个环节出了错呢?

只有先想明白错在哪里,才能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吩咐谋士:“你亲自拷问金城俘虏的那个守将,我要知道,通风报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谋士应是。

这时,东边方向隐隐传来一阵阵如雷的马蹄声,旌旗飘扬,尘土滚滚,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出现一群密密麻麻的黑点。

海都阿陵眯眼眺望,笑了笑:“他们的援军来了,收兵罢。”

李玄贞是中原数一数二的战将,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杀了他,最好不要恋战。

海都阿陵拨马转头,驰下山坡。

终有一日,他会亲自领兵,带着族中最英勇的勇士来征服这片富饶的土地。

这块肥美的沃野注定会成为他海都阿陵的牧场。

北戎马蹄所到之处,都将被他征服。

“回叶鲁部。”

海都阿陵嘴角一勾。

这次虽然没能按计划一举挑起中原诸国的纷争、让中原再度陷入狼烟之中,但是抢了不少东西,顺手灭了几个小国,攻占除凉州之外的整个河陇地区,还得到一个绝色美人。

想到美人伏在老可汗床榻边啜泣时那娇弱的不胜之态,他手指动了动。

他喜欢看美人垂泪。

中原的美人,细皮嫩肉,肌肤如羊脂,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温顺,驯服,娇柔,看到他就吓得微微发颤,像一头待宰的羊羔,等着被吞吃入腹。

一定是最销魂的滋味。

海都阿陵低笑。

这晚,他们翻越白雪皑皑的山峦,正好迎面撞上叶鲁部派出的骑士。

骑士立刻飞身下马,禀报:“大王子被忠心于老可汗的族老杀了!”

海都阿陵大怒:“你们没拦着吗?”

他料定大王子那个蠢货管不住部落,留下几个随从随机应变,大王子怎么还是被杀了?

骑士羞惭地道:“事出突然,属下也没想到会突然降下天罚!”

海都阿陵一愣:“天罚?”

骑士一五一十道出那晚的经过:“大魏文昭公主为老可汗复仇,召来天罚,部落诸人心惊胆寒,族老和其他王子的随从趁乱杀了大王子,文昭公主不见了。”

海都阿陵面色阴沉,淡金色的眸子里掠过鹰一般的锐利寒芒。

他上当了。

文昭公主居然会胡语!

一个仓促远嫁,还能够不动声色学习胡语的公主,怎么可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一遍遍向侍女抱怨兄长送她和亲?

同理,一个只会哭哭啼啼抱怨兄长送她和亲的公主,怎么可能有胆量装神弄鬼、假借天罚扰乱整个叶鲁部,趁机逃脱?

那些惊惧之态,那些懦弱之举,全都是伪装,让他以为她只是个娇贵怯懦的普通女子。

等他离开,她立马展现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