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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裴可之,‘不要怕,可之,它不会伤害你。它愧对我,我是它的爱人,却被它留在这儿,还成为了他人之妻。它愧对我。’

‘妈妈,为什么不能接走你?’裴可之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不解道。

他看见母亲的眼睫轻颤,她站起来,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能被神接走的人,一定要诞生在处子的身体。’

母亲说,带着难以释怀的遗憾。

这是第一次,裴可之发现原来神也不是无所不能。依照母亲的逻辑,它甚至还需要借助人类的身份。

再长大些,裴可之对于他所处的家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的母亲在家族中扮演着核心又边缘化的角色。

核心是源于她的丈夫是裴家的族长,但她的爱人是神。她是神在人间的情人。边缘则是族人对母亲声称自己与神相爱不以为然,将母亲贴上‘疯癫’的标签;又因母亲偶尔会搬出‘神’,传达神的谕旨,不敢不听。

大多数时候,他们用对待疯女人的方式对待母亲,没有人关心她的尖叫,还把她的歇斯底里比作欲求不满的喷火恐龙,哈哈大笑。

只有在母亲换上一种平静温柔的表情,轻快地告诉族人,她从神那儿得到了有关圣人的新消息时,他们才会正视她,甚至过度正视,将她捧上神坛,奉为圣女。

或许是童年时坚信自己是神的孩子,裴可之对神没有敬畏。在没有人胆敢对神有半句不敬的裴家,他对神并无虔诚与尊重,只拿神当作素未谋面的父亲。

裴可之被放在了非人非神的第三视角,以观察者的身份目睹人类,目睹族人们群魔乱舞,他们奇形怪状的影子交汇在他的脚下,他遥远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在群山之巅俯瞰生命。

大概也就是那时起,人在裴可之的定义里便是玩具。一个他想要去解剖,去观察的玩具。

裴可之怀疑过母亲是否撒谎,借着神的由头胡言乱语。

母亲对此没有直接回答。她露出神秘的笑容,‘每一次的祈祷,我都与神做爱。’

裴可之本想探究。但他的生日宴会开席了,叔叔高声呼唤裴可之的名字,要他坐到最高的椅子上。裴可之只能与被分配到角落位置的母亲分开,等结束了,再和母亲交流。

然而,最后的晚餐开宴,这句话成为了母亲对裴可之最后说的话。

裴可之对母亲最后的记忆,是她浑身赤裸地躺在灰色的大理石上,她的尸体横陈,披着薄纱似的月光。治安员为她盖上布,她的脸缓缓消失在洁白的色彩里,死不瞑目的双眼笔直地看向头顶的天空。

一个beta捂住裴可之的眼睛,不忍让一个八岁的孩子亲眼见到母亲的死亡。有人为裴可之披上毛毯,有人把手中的热可可递给裴可之。他们轻声细语地安慰这个在一天内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以为这只是食物中毒引发的灭门惨剧。

没人知道的是,裴可之并不在意。

一批玩具坏掉了,换了就好。

这种他者的视角影响了裴可之的潜意识世界。

哪怕很多年以后,裴可之接触到了更多和神以外的知识,明白过去族人们乐此不疲的饭后甜点上那些猩红色的颗粒是能够麻痹人的神经,使之产生幻觉的药物;明白默室外深色的植物是这种药物的催化剂;明白他无法见到神,不是由于他是神的孩子,而是他天生对此药物免疫。他依旧保持着站在云端,第三视角观察者的身份。

这样的身份没什么不好的。

它赋予裴可之能够更全面、更透彻地去剖析人,赋予裴可之将灵魂解构的能力。他将每一个向他咨询的病人细细拆分,如将经络从叶片中完美剥离的标本家,放在阳光下细细观赏。

走上心理师这条路,不仅源于这样独特的能力,也源于裴可之的母亲。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母亲。那个同时被打上“疯癫”与“神圣”标签的omega。

直至她去世后的很多年,裴可之拿到学位证书,再次回到阔别许久的裴家族地,他才拼凑出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