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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先生,你听说前几日沈厚收到‘我’写的情诗的事么?”

君行之脸上笑容敛去,迟疑地点了下头。

沈厚收到情书的事虽然没有在京城里传开,但那日在场的几位公子里,有一位是他在书院的朋友,所以他听说了这件事。

祁丹朱抬眸问:“先生听后有什么感想?”

君行之想起听及此事时,心脏微不可察沉的那一下,怔了怔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手指,轻敲了一下祁丹朱光洁的额头,反问道:“你能不能写出情诗,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他当时稍微一想便知此事是假的,果然不久就听那朋友说此事查明了真相,那情诗不是祁丹朱所写。

祁丹朱含笑揉了揉额头,笑道:“还是先生了解我,我就说他们太抬举我了,就算要设法冤枉我,也随便找个简单点的字句,情诗是我能写得出来的东西么?”

“你还觉得自己挺有理?”君行之双手抱胸道:“从明日开始,你每天多写十首诗,等哪天真正能写出情诗来,哪天便作罢。”

君行之想起那日,他细想之后觉得情诗根本不可能是祁丹朱所写,却无法向朋友说明原因和佐证的无奈,忽然觉得自己身为祁丹朱的先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由着她的性子来,不管怎么样,至少应该让她能写出一首像样的诗来。

所以,课程应该加紧才行。

他下定决心,告诉自己这次不能心软,无论祁丹朱怎么求情都不能软化。

祁丹朱哀嚎一声,万分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她转头看向君行之,讨价还价道:“每天写五首行不行?”

君行之冷漠无情,拒绝地没有丝毫犹豫,“不行。”

祁丹朱没有气馁,拽着他衣袖晃了晃,眨着眼睛央求道:“那六首好不好?”

君行之不想答应,但心已经不自觉软化了几分,他轻咳一声:“八首。”

祁丹朱抿了抿唇,勉强同意,忍不住嘀嘀咕咕道:“我学会了情诗,也无人可写呀。”

她转头问君行之,“我写给谁?”

君行之神色一滞,微微怔住。

祁丹朱弯唇,故意问:“写给先生?”

君行之摇头,想也不想就道:“不行。”

“那我写给旁人?”

“不行。”君行之比刚才拒绝得更快,语气也更严厉了几分。

“那还是得写给先生,反正我写完情诗,先生也要给我检查,最后还是写给先生看的。”祁丹朱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故意揶揄道:“我看先生就是想骗我给你写情诗。”

君行之一愣,张嘴想要辩驳,祁丹朱已经自顾自道:“先生好坏,变着法的让我写情诗给你。”

君行之耳根发烫,连声解释:“我没有。”

祁丹朱抿唇而笑,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就差将‘我懂你’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先生不愧是先生,先教会我写情诗,然后再让我亲自写给你,如此一来,是不是比简简单单收到情诗还有趣?”

君行之不由急了起来,面红耳赤道:“我没有让你学写情诗,是让你学习作诗。”

祁丹朱看着他涨红的脸强行忍笑,实在憋不住了,抬起袖子掩唇,偷偷笑了起来。

君行之听着她藏不住的笑声,反应过来她是在故意逗自己,不由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祁丹朱低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先生如果想自证清白,不如每天让我写八首诗的事便算了。”

君行之见她趁机提要求,又曲指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我就算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你也必须得坚持写下去,每天八首诗,一首也不能少。”

祁丹朱哀叹一声,知道反抗不得,只好放弃。

她看着君行之仍旧红着的耳垂,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抿着好看的嘴角,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君行之无奈地听着她清脆的笑声,抬眸看向窗外的落叶,天气越来越凉,树枝逐渐光秃秃了起来,就连枝头的鸟儿也越来越少,显得有几分萧瑟。

祁丹朱笑够了,挪到他旁边,抱膝而坐,跟他一起看着窗外的落叶。

祁丹朱安静了一会儿,似乎被窗外的落寞之景感染,声音微微低沉下来,“先生,冬天快来了,冬天来了,便要下雪了。”

君行之问:“你喜欢雪?”

祁丹朱下巴垫在膝上道:“小时候喜欢,因为雪后到处都白茫茫一片,尘埃无处可逃,有什么脏污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整个皇宫都变得干净了不少。”

“后来呢?”君行之听她的意思仿佛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忍不住问。

“后来……”祁丹朱苦笑了一下,睫毛垂落下来,眉眼间有几分落寞,“后来,我弟弟明长的腿在雪天冻坏了,我娘在雪天亡故了。”

“丹朱……”君行之没想到会触及她的伤心事,错愕地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是祁丹朱第一次跟他提及她的亲人,他不由想起初见那日坐在祁丹朱身侧的祁明长,祁明长当时腿上盖着一条薄毯,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祁丹朱垂着眸子,声音很轻,“先生看过血滴落在皑皑白雪上是什么样吗?我看过两次,第一次觉得宛如梅花盛开,第二次觉得宛若心如刀割。”

第一次是她自己的血,第二次是她娘的血,一次比一次鲜艳,艳得刺目,经常让她在梦中惊醒。

君行之心疼地看着她,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明媚张扬的小公主流露出这种哀伤的神色,不由手足无措,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柔声道:“丹朱,你别难过,柔妃娘娘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不想看到你如此伤心。”

祁丹朱抬眸笑了笑,将头伸到君行之面前,“先生安慰我一下吧。”

君行之愣了一下,看着祁丹朱头顶柔亮的发丝,犹豫片刻,缓缓伸出了手。

祁丹朱虽然在笑,但他看得出来,祁丹朱此时的难过不是假的。

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覆在祁丹朱的头顶,动作轻柔地摸了两下。

祁丹朱的发丝意外的柔软而顺滑,摸起来手感极好。

祁丹朱莞尔,躺到君行之的腿上,笑出了两道弯弯的小月牙,微微闭着眼睛道:“我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我娘也是如此安慰我的。”

君行之垂眸看着她,“柔妃娘娘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祁丹朱回忆着娘亲,不自觉露出笑容,“我娘确实很温柔,也很善良,不像我这样刁蛮任性,她年轻的时候乐善好施,是当地出名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听说还未及笄,提亲的人就已经快踏破门槛了。”

君行之静静地听她说着,手仍旧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听得出来,祁丹朱很爱她的娘亲。

祁丹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轻声低喃:“可她就是太善良了,否则也不会走那么早。”

“我才不要像她那么善良,我独善其身就好,一辈子逍遥快活。”

“先生,你说好不好?”

“好。”君行之眉眼柔和,低声道:“丹朱,都过去了。”

“嗯。”祁丹朱闭着眼睛感受着头顶的暖意,低声道:“很快就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