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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麻工厂的丝麻线都积压了三个仓房了,颜色没染对,纺织厂的工人没法上岗,熟练学习了技能后,便在家中等着听吩咐,于是日日的盼。

盼的时候多了,便心里生出了害怕。

“别是不要咱们了吧?”

“不会是不做这布料生意了吧?”

花娘是搓麻线的工人,她手粗,没法子去纺织厂,早前练习了一阵,她做工也熟练,上手也快,可惜教她们的领队便说:“你这手不成太糙了,如今是麻线还好,等混起来丝线,那便容易刮了料子。”

同村人替她说话,说不试一试如何知晓呢?

最后领队便让试,试了也好死心。花娘被架上去试,可她心里提心吊胆的,怕刮花了料子,束手束脚做的也不利索,摸都不敢上去摸,最后她先站出说不成。

众人自然是觉得纺织厂好,是坐着的,干的活也干干净净,被安排到了丝麻厂,那是一道道的工序,样样都不是坐着干干净活的,同村人自然是可怜了花娘,被安排在了那处。

可后来学完了,过了半个多月,纺织厂迟迟不开工,倒是麻线厂一直运转着,花娘当时还觉得自己运气好,一直没停,同村人也是夸她,说早知道便去丝麻厂了。

每次这样,花娘便默默说:“我们搓麻没停,要是不开白浪费了。”

这倒是。

其他人听了便安心。

除了过年停了一个月,花娘前前后后干了快五个月了,每月歇三天,加起来攒了七百多文了。这是自她嫁人后,家中从未有过的富裕殷实,男人懒便懒着,她一人能养活一家,原先木讷的脸上也隐约露出些希望来。

原先也该多攒攒的,可大娘劳邻家婶子看着,最初也没收她银钱。后来村中纺织厂的不开工,她丝麻厂的日日都没停,花娘虽是木讷了些,但知道好歹。

每十日休息时,便买了肉蛋,送隔壁婶子家一半,她家留一半。或是帮忙勤快些,给婶子家缝缝洗洗,

草鞋都穿坏了四双了。

来回走路,起早贪黑,回家要缝洗做饭,还要给男人和大娘把第二天吃食饭团做上,别饿着肚子了。休息日也没停。

原先花娘麻木,屋里穷酸可怜,收拾不过来,可如今不同。

她看着攒钱的小坛子里一枚枚的变多,像是看到了以后的日子,等坛子攒满了就能盖屋了,到了大娘八岁时,便能送大娘去学校。

这日下了工厂回来,花娘没回自家屋,而是去了同村其他家,也没进去,站在院子门口唤名字,很快屋里跑出来个十六大的女郎。

“花嫂怎么了?”

“我听工厂说黎老板昨日回来了,今日我们厂子送了麻线去了染坊。”花娘给报了好消息。

女郎一听便高兴,“真的?!那岂不是要干活了,谢天谢地,黎老板终于回来了。嫂子你太好了。”

“无事我便回去了。”花娘道。

“好好。”

花娘回去路上,眼底也带着浅浅的笑。大家都好起来了。

那女郎回家说了好消息,家中长辈父母爷奶自然是高兴说好,唯独小弟说了句没准是不办厂子了呢。自然是被训了一顿。

没一日,就有人来传信,说纺织厂开工了。

近路的远路的织女们都听到了好音信,第二天天不亮便收拾了,路远的结伴去工厂。女郎唤二娘,与花娘走在一处。

天气热了起来。

昭州城外的四个工厂再次齐整的忙起来了,停着两三个月没开工的纺织厂,如今是织布机不停歇,厂里还给女工备了羊油护手,机子咔哒咔哒的响个不停。

染坊也没停歇。

男工女工各自忙碌。

昭州城丝麻厂的八位商贾们见状是彻底将一颗吊起来的心放了回去,黎老板一回来,这办法可不就解决了。真好。

黎周周在昭州城跑了几日。

其实钱家的法子与昭州城王家的没什么大区别,多了一株寻常到处可见的草,熬出了水,按着比例调进去,起固色作用。还有便是分步骤,步骤有一处颠倒了下。

染出的不管是丝或是麻,颜色鲜艳,下水也洗不掉——自然不能长年累月的晒洗,这是慢慢会掉的。

染法要保密。黎周周把这事交给了王坚去办。

而霖哥儿本是用买回来的织缎裁剪做衣裳,最后一剪子下去了,盯着那织缎的料子许久,等王坚回来时,发现霖哥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桌上也摆满了布头。

一看,不由惊讶。

“这可是你宝贝的缎子,怎么剪得这么碎?谁说你了?”王坚后头竖眉要给霖哥儿出气的。可不该啊,黎府里下人管的严实,黎春姐待他们都很好,不会有下人乱嚼舌根的。

霖哥儿琢磨事,一听王坚阿哥声便回了神,一张小脸是发着光,拉着王坚阿哥坐下,说:“没人欺负我,我本来是要做衣裳,但剪完了发现这不是绣的,是织的。”

“你是不是傻啊,织缎织缎,可不是织的。”王坚用指头点了下霖哥儿脑门,刚吓了他一跳,“一动不动坐着发呆,还以为谁欺负了你。”

“没有没有。”霖哥儿小脸高兴,知道王坚阿哥是护着他的。他再次目光凝聚在桌上的布料,用手摸着,“这名字也好听,妆花缎,上头都是花鸟,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你是不是想试试?”王坚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等霖哥儿说话,果断道:“明日我去染坊叫上你,给你找个空的织布机,你练练手。”

“你先别怕别拒着我,染坊就在纺织厂后头,我白日去工作,你一人留在府里,不就是换个地方做衣裳首饰,也不是说这个不好,不过老板看重你,总是有道理的。”

以前王坚不懂这摆动衣裳首饰有什么好玩的,可老板说了,各人有各人喜好,霖哥儿爱这些,又没碍着他什么事。

“再说了,老板这次走商带了你,买了新奇的绦子料子,霖哥儿你又不是个笨的,总该知道老板的用意,你也别怕,老板不是那种非要你琢磨出个什么来,就是没琢磨出,老板也不会怪你。”

“但有机会了,你总是要把握住尝试的。”

“你自己难道就不想试试?琢磨琢磨?”

霖哥儿咬了唇,点了头,决定明日就和王坚阿哥一同去。

“这才乖嘛,走吧吃饭了。”王坚爱护弟弟一般摸了摸霖哥儿头发。

顾兆是六月初回昭州的,刚进了城门也没回衙门,而是直奔府里去了,他想着周周再怎么晚了,这都六月该回来了,结果一进家门扑了个空。

“爹,周周呢?”顾兆问爹。

黎大先笑,“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模样说话,福宝也是一下学堂先找他阿爹。”笑话完了,这才说:“在城外厂里,一大早去的,说是午后差不多就回来,你别跑了,就等等。”

“那成,我不跑了,别又扑空了。”

顾兆说完先进了屋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身短打松快的坐在偏厅吃饭,他回来一路骑行,没胃口吃,如今到家了,倒是饿了。

一碗绿豆汤,一些凉拌菜,几张饼子。

顾兆吃了一半,黎周周就回来了,夫夫二人见了,自然是许多话要说,可都等着,不急。黎周周洗漱完,也坐下吃饭,他不饿,在厂里用过了,这会陪相公再吃一会。

厂里管中午一顿饭。

“闷得杂粮饭,蒸的芋头,咸菜炒肉丝,胡瓜炒蛋。”黎周周说。不算多丰盛,主食便是杂粮焖饭一碗每人加俩芋头,管饱。

顾兆:“大锅饭可是香。”

“这倒是。”

闲聊了两句伙食,黎大听了会没意思,便去午睡会。黎大一走,夫夫二人这才说起正事。

“可是路上出什么岔子了?爹在你都不说,光挑好的平安的说了。”顾兆停了手里的筷子。

黎周周:“也不算太坏的事,说起来是因祸得福。”便把在两浙同钱老板发生的说了一通。

“孟见云这小子。”顾兆是蹙了下眉,“本是中二叛逆的年龄,又经历了那种事。当日买下他时,眼底是求生的光,如今是生活安稳了,看着是好了,只是一遇到事了,是命都不要的狠绝。”

“没什么牵绊吧。”

顾兆叹息道。

孟见云也是挣扎的,全家死了,当日那么艰苦,愣是凭着一口气给挣扎活了下来,可日子安慰漫长了,时不时便刺一下,遇到事了也是想‘死了便死了’、‘死了干脆能见亲人’了。

“他我来管,得罚。”顾兆决定把孟见云丢到官学一些日子。好好学习去吧,省的闲了,满脑子都是一些愤世嫉俗的想法。

黎周周听相公这么说,“那苏石毅一同去吧。”

两人结个伴,正好一起犯的事。

这事说完了便说起旁的。顾兆说岷章做的橡胶厂,还有各地方的瓦罐厂也得搞正式规模起来,每个府县都办一个,他要去吉汀容管几日,不过不急。

厂子才盖,这些水果罐头今年年底能收拾好都算是快的。

“吉汀容管的椰子厂也该动工了。”

“忙个不停歇。”顾兆说着话时脸上是带着笑。忙了好啊,刚到昭州时,百姓是木着闲散着,一身的力气也没地方使,整个州城散发着暮气陈旧味道。

如今不同了。

当天傍晚,苏石毅同孟见云回前院了,刚吃完饭,后院黎春传话,说大人要见他们二人。苏石毅还挺高兴,“大人回来了!”

孟见云瞥了眼苏石毅没开口。

“不过叫咱俩干嘛?是不是有啥别的活了?”

孟见云不吭声,想好了是打是跪都悉听尊便,脸上半点怕的神色都无。苏石毅跟在后头还傻乐,等越到后院正厅,越觉得不对劲,猛然想起来顾大人为啥叫他们了。

两浙时,私自出动,没听话。

表哥说这事回来再说,可回到了昭州,大人没在,他们又经常外出忙活,苏石毅早忘了这茬,现在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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