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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和铁锅就留这儿了,如今下雪,烧一些雪水能喝暖和暖和,其他的米粮馒头棉衣被子是派发干净。

来时五车满着,回去时空荡荡的,心里也一样,来时觉得救人来了,心里踏实,做一份善事,可做了一天能救的好像就短暂一天,那么些人还没领到吃的,看多了凄惨可怜的景象,心里空的发慌。

黎周周叹了口气。

顾兆给握着周周手安抚了下,“不能气馁,咱们能救一时便救一时,打持久战,有了时间空闲便过来。”

“兆弟说得对,慢慢来,尽力。”郑辉说完心底也想叹气。

饭都吃不饱了,哪里有柴火熬药喝药?他心里琢磨了下,不由在家里做一些伤寒冻伤的药膏丸子,拿过来还方便一些。

严谨信:“马上年关头,朝廷要是发了米粮,我家拿一半出来。”

“同是。”

两人点头。

越说心里那些空的慌便安定了几分。

一进京城大门,就恍如另一番天地,摆摊的杂耍的酒楼客栈迎来送完的,大路上鲜亮的车马轿子,吃的喝的,香喷喷的食物,新鲜出炉的肉包,一派繁华景象。

受灾和京里百姓过日子不冲突,也和上头达官显贵奢侈生活不冲突。

以前如何,现在依旧。心里软的,不缺银钱,让管家去办,在外头赈灾几日,或者在佛前菩萨前念念经祈求平安,这已经算是有心了。

大部分上层阶级是没有和流民灾民共情的心思。

到了年关,京官的碳敬和米粮照发不误,缺什么都不会缺官员这一份,顾兆升了官,今年拿的东西也多,都是分例,不像去年还有八皇子送的鸡鸭羊肉这些。

八皇子现在府门都出不来了。

唏嘘。

顾兆有时候觉得很魔幻,在京里过的第二个年了,时间飞快,不如府县生活来的踏实和实在感。

照旧写了信让商队捎回去,黎周周给黎光宗的女儿九月打了个长命锁,银的小牌牌,比铜板略大一些,牌子上就打着九月的名字,因为顾家三房也得了个男孩顾阳,写了信来报,黎周周有些迟疑,“……要不要给顾阳也打个长命锁?光宗女儿有一个,这拿回去了指定能传开。”

“不给,我嫁进黎家就是泼进黎家的水。”玩笑归玩笑,说完了,顾兆拉着周周手说:“你给九月打牌子是想给九月提一提分量,不让二叔二婶太过看轻九月这个女孩,这是好事,顾阳生下来是男孩,没了这个牌子,我三伯也不会苛待小儿子。”

“有没有牌子与顾阳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事。”

“不如这般,我写信回去,以后黎、顾两家,谁家生了女孩那咱家就送个长命银牌牌。”

黎周周觉得会不会打了顾家人的脸,说他们不诚心给礼,顾兆是说完觉得好,当即拿了纸又写上了,真给说:黎、顾两家若得女孩便送长命锁。

随相公高兴吧。黎周周见相公兴致勃勃的,便不拦着了,管村里人背后嘀咕他们什么,女孩能因此金贵几分那也好。

“……对了把哥儿也加上。”顾兆重拿了纸补上。

黎周周笑了下,已经能想来两家看了信肯定会说:黎周周生了个哥儿肚皮不争气,现在还拿这个吊着他们生哥儿。

管他们呢!

“相公要被嘀咕缺德的。”

“缺就缺吧。”这些重男刻薄女儿哥儿的德不要也罢。

还有《三年两考》的两册书一起送了回去。

末了顾兆在信里又说,天气变化的快,有地方雪灾,村里地里粮食收成好了,不要全卖完了,家家户户都留一些储备着。

要打仗了好像。

三家后来又救了几次,凡是休沐就去,黎周周带着大家在屋里干烤火取暖,一边聊天一边做棉袄,等相公休沐了,便拉着东西去救济灾民。

后来是灾民太多了,杯水车薪,一波波的。好在一点,最初那位队长说这几天已经不见赶来的灾民身影,应该就是现在的三千四百六十五位了。

至于宁西州那么多的百姓,现如今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只希望留在宁西州没过来的百姓能平安活过这个冬天,开了年天气暖和了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留在京外的灾民则是在此处过冬,熬过去了,大概率是要迁徙回去。

顾兆听方六说的,“……我那时候,别说老家的房子,整个村都被淹了,地里全是水,逃难到了京里,怕是活不下去,哪里还想着回去?再说我家里人死光了,地也没了,房子也没了,去哪里不是去,回哪里去。”

没了家人,好像没了根,也没什么故土难离的愁绪了。

都挣扎着怎么活下去。

“我就卖了身,一起来的要是家里人都全着那肯定还想回去,回去了原先村子也不能住了,开荒开田盖屋,除了种子上头给,其他的还是靠自己,有的就跑去给地主老爷种田,也是苦个几年熬着。”

租地主老爷的田,一亩地收成,老爷八,租户二,谁让你没掏一分钱免费给你租的,可真是一年到头忙活完了只是糊口。

“这些都是后头的话,现下……”能活过来再说。方六话没说完,当初要不是太艰难了,谁想卖身当家奴。他十三岁,底下弟弟八岁。

不当奴才,那就是饿死曝尸荒野。

京里下大雪了。

黎大在院子里看到鹅毛大雪落下,今年说不出雪好,来年地里收成好这些话了,看着大雪就叹气,然后挥着扫把扫干净了,前脚扫后脚又是一层。

“爹不扫了,别冻着,先进屋歇歇喝口肉汤。”顾兆叫爹别扫了。

蓝妈妈炖了羊肉汤,就是京里百姓吃法,白萝卜滚刀块跟羊肉炖着,大块的肉连着骨头,连吃带喝的,一通下来,浑身都暖和了。

黎大在屋檐下摘了帽子,掸了掸身上帽子上的雪,这才多大的功夫就积雪这样了,他进屋将帽子坎肩挂上,桌上咕噜咕噜的小泥炉上坐着锅子。

“趁着热,天气冷一会凉了。”顾兆给爹盛了汤。

福宝坐在宝宝椅上,黎周周给福宝喂了小半碗的羊肉汤,福宝是喝一口汤,自己手里拿着小半块豆沙包啃,阿爹一口,他自己一口。

午饭就是一锅羊肉汤、烙的饼和豆沙包,还有一盘子凉拌萝卜丝,羊肉太燥热大补,吃吃萝卜丝中和一下,旁边一盘子手工细面条,等吃完喝完第一锅羊肉汤后,铜壶里还有蓝妈妈熬的羊肉汤,倒锅里烧开了下面条,配着一些白菜。

这样吃饭热乎,不然哪怕堂屋点着炉子,喂了福宝,大人再吃就是凉的,尤其羊肉汤荤腥容易油住。

“昨天牙行管事来了一趟,说现在人多了,我问要不要?”黎周周跟爹和相公说。比之前看的还便宜一些。

顾兆能想来,牙行人多了,那都是外头的灾民,要不是逼到了绝路上,就像方六说的,谁愿意卖身当奴才。

“你挑,看着买吧。”黎大没意见,买了人回来这关头,那是救命的。

顾兆则说:“等过两日我休沐在家一起看。”

他们救灾也有五回了,后来师兄和老师知道了,还掏了银子尽心意。朝廷发了米粮,三家是各自捐了一半,老师和师兄银子买了柴火炭火,周周这几个月的生意钱都是拿了一半来买棉花布料做袄子。

到了年关,灾民区也管的严了,最后一次送东西过去,看着房屋都搭建起来了,年轻力壮的灾民是自己搬东西盖房子,听说给发口粮,妇人半大的孩子就熬粥做饭,看着是有序。

除了最初的忙乱没经验,现在五皇子也应对起来了。

这几回赈灾,顾兆是看出来了,苦难前头有的人就没了人性,全靠本能活着,他不说什么,毕竟他没到那个份上,不敢保证自己到了绝境会如何,只是他家买人回来是为了做活看孩子的。

那人品就得靠得住了。

过了两日顾兆是休沐开始放年假了。牙行送了人过来。

牙人收留这些灾民也不是白收的,如今的牙行是在衙门挂着名有记录的,算是一个半官方的机构,城外难民多了,五皇子便问了要卖身的,先挑着人送京里各大牙行,然后给各个府邸送下人,这样就消化了一批年轻小的孩子。

老的中年的没人要。

牙行办手续,先给卖身的做了奴籍登记,回头卖人到主家,连着卖身契一起给了,以后就是买家的家奴了,认打认罚认发落——明面上家奴也不许打死。

不过高门里头阴司手段多了,真想整治,意外落水的、发病的、去的急的,反正一个家奴死了,也没有衙门上来仔细盘问怎么死的,还给家奴还公道不成?

反正人命不值钱。

牙行抽成,卖一个,抽钱的。

以前黎家招人,送了五个,说买人就俩,都是参差不齐的。可如今顾兆休假约莫早上快中午那会,十点十一点左右吧,牙行人就上门了,后头带了三十位,听说还是先跑了一家送了一批的。

这是剩下的。

剩下的就有三十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