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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罗敏老气横秋的叹气,十二叔这样子,要是放寻常人家,那肯定讨不到媳妇儿的。

京里听过消息的,基本上都是‘黎南珠拐带皇孙出去玩’了,可见黎南珠回京短短数月,在京里留下的是什么名声。

竹林峰上。

历延年站在门口好一会,黎南珠就陪着。

“阿叔……”

“嗯。”

历延年也不是要说什么,只是想叫叫阿叔,得到阿叔回应,心里就踏实了不紧张了,他推开了远门,走了进去。

濛濛细雨,清修居士在正堂礼佛,木门敞开着,山间水雾气笼罩,似真似假,自元和二十一年太子死后,历延年被送昭州,父子俩再也没见过面了。

六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父亲。”历延年站在院子中喊道。

清修居士背影僵硬了下,转过身来,仔细看着雨水雾气中的孩子,是泽秋同他生的孩子,是他俩的孩子。

黎南珠带上了院子门,绕了一圈往后门去了,先不打搅两父子说话。

小院子年久也没怎么大修过,有几分古朴,拿阔绰小郡王话来说,就是深山老林破落的小庙,自然风景是好,住了几天可能就有些无聊,要是长住,得发疯。

反正小郡王喜欢热热闹闹的。

院子是用细窄竹子扎成的围墙,有些高,幸好是有后门的,黎南珠推了下,门就开了,院子后面是灶屋、柴房、厕所这类,隐约听到十六说话声。

“……主子没问四哥你,那也是因为四哥办事主子放心。”

信四耳朵尖尖动了下,听着外头人的脚步不是洒扫婆子,目光看到来人衣着一角,一向沉默寡言的人,这会是无中生彩虹屁。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主子用人时找不到我,不习惯。”

又生硬的来了句:“坊间那些流言我上次忘了提醒主子了,是我的错。”

十六:???满头雾水。

“四哥你今个儿话咋这么多?”

信四:……沉默。

黎南珠推门进来,说:“当然是看出来我站在外边呗。”

“主子!”十六高兴。

信四老实脸等着挨训。

小郡王心软,虎着脸吓唬人说:“再有下次连这次一起算,给你嫁妆扣大的。”转头说起了正事,问人在哪。

“柴房关着。”信四答。

黎南珠想了下,决定不去看了,等会一起问好了。

三人在这破屋待着,黎南珠作为老板,看了下属出差住宿环境,当即是更心软,正给俩画能吃的饼,说回去就给你俩发奖金,再请你俩吃火锅。

“主子,我想吃烤鸭,我来京里还没吃过呢。”十六说。

黎南珠:“吃,京里最出名的烤鸭楼你俩往饱了吃,我买单。”

十六高兴的谢主子,信四想了下,烤鸭和烤鸡那不一样,确实是没吃过烤鸭,也不算骗主子。

如此磕牙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历延年过来了,黎南珠一看小孩,额头沾了点灰,眼圈也泛红,但精神很好,脸上还透着高兴来。

肯定是给清修居士磕头了。

“阿叔,我父亲想请你过去。”

“好。”黎南珠看着面前纯善的年年,心想这次应该跟梦里的那位没关系了。要是日子过得顺利幸福,又有谁想当阴戾手染鲜血的暴君呢。

他拿了袖子给年年擦了擦额头,小孩就乖乖由着他擦。

“这么乖啊。”

历延年道:“谢谢阿叔爱护。”

“不客气不客气。”黎南珠就是得了一种‘被吹彩虹屁被夸后就忍不住翘尾巴’的毛病,嘴上不自觉的笑嘻嘻说:“咱俩谁跟谁呢。”

可不是以后要结婚成夫妻了么。

逗完小孩,小郡王就带着人去了前面。

清修居士今年才三十五岁,身形消瘦高挑,样貌只能说得上清秀,不过周身气度很好,就属于那种真的和善类型,一看就是好脾气的。

黎南珠觉得年年样貌肯定随太子,脾气倒是随清修居士。

“叔叔好。”黎南珠没喊居士,笑说:“不知道年年同叔叔说了没,我们俩马上要定亲,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就不见外了。”

清修居士微微怔了下,而后神色温和点了点头。

“你好。”

灰衣人和小厮揪到跟前,一个下颌还卸着,另一个嘴堵着。从昨天晚上到如今,两人一直都是这样,并没有松绑,吃饭喝水。

按照信四话来说,饿不死人。

这样背主的小厮,即便是饿死了又如何。

现在人都在,黎南珠让信四先把死士下颌正回来,信四单手轻轻咔的一声,小郡王听的先活动了下下巴。

“居士,小的被抓办事不利。”死士到现在还攀扯清修居士。

“我不认识你。”清修居士道。

死士:“居士小的知道了,要不是毒药没了,被抓时就该服毒自尽——”

“卸了吧。”黎南珠发话了。

这死士专业训练过的,肯定问不出有用的。

嘎,灰衣死士又不能说话了。黎南珠再看旁边小厮,信四将小厮嘴上堵得衣物取出来,小厮跪地趴着哭求清修居士救他。

“你同他怎么认识的?”黎南珠问。

小厮躲躲闪闪,说是居士让他递口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个鬼。不过这小厮不是受专业人士养的,不用见了棺材就能掉泪,只是套出的信息也是边缘信息,这些信四专业,黎南珠原想着下手过程不好叫居士看——实际上小郡王也看不得这些。

起料居士说:“就在此处问吧。”

“关于泽秋的,我想听听。”

太子名讳历泽秋。

黎南珠点头,十六跃跃欲试从腰间包上摸出一把布兜兜,打开一看,各类小刀长针凿子小斧头……

“四哥,用这个凿子开颅,我给你看着点。”十六道。

信四点点头,接了凿子,往那小厮脑袋上一放,小厮裤裆顿时晕出尿,嘴里哭喊说我说我说。

就如黎南珠猜想那般,小厮知道信息不多,他陪居士在山上一住就是五年多,年纪一把还没娶妻生子,日子又苦哈哈的清贫,每天粗茶淡饭的,受不了了,这灰衣人拿了三百两银子来,小厮眼睛就直了。

“……只问了我几句话,居士平日里有什么消遣,有什么爱好,先太子遗物可有。”

太子薨后,大部分遗物都在宫里。袁修当年来竹林峰时,只带了太子喜爱的书,还有几卷画作。太子极善丹青笔墨,没成亲前兴致来了只画景,成家后就添了人。

画人的袁修是带了。

“我说了后,过了半个月又来了,这次给了金子,说让我帮忙,我一听事关先太子死,当即害怕,他却说要是我不答应,就跟主子说,到时候拿我全家性命。”

清修居士听了,转身进了屋,一会出来手里拿着画卷。

“小年,你打开。”

历延年接过,徐徐展开,看到画中内容眼眶一红。黎南珠凑过去看,是一片桃花林,只有两个背影,一个幼子在桃林嬉戏,还有一位背影广袖绰约,潇洒风流尽现。

“是——”黎南珠觉得不像居士。

历延年道:“是我同阿父。”

画是袁修和太子历泽秋一起画的。先是袁修开的头,袁修不善画,但同太子成亲多年,十分恩爱,太子又喜欢拿这个玩闹自家书呆子小太子妃,这样一来袁修画技渐长,还有几分像太子画的神韵。

“这画,怎么就和皇阿叔的死有关了呢?”黎南珠好奇。

袁修摸着画道:“当年他去雁南查赈灾粮款贪污案,一去半年,那年过年无法回京,只寄了家书还有礼物,我在回信中说桃花开了。”

书信都留着,翌年春日桃花开,太子回京路上遭遇埋伏。

“画中地方并非在宫中,在京郊外。”袁修见到此画勾起了自责,若非他先提起桃花开了,泽秋也不会回来绕路路过桃林。

一人去世,另一人留在世上太孤寂,生出了些死意。

“我原是想等到凶手伏诛那日……”

可太子祭日至,受影响的不仅是元和帝、历延年,还有太子枕边人袁修。

袁修家世在地方还算不错,可到了京里那就是太低,说破落户的都有,被京中贵族背后暗暗嘲笑,说袁修是乡野人,没有男子气节,攀上太子,一朝飞上枝头了。

有人便看好戏般的等着袁修飞了高枝,做了太子妃给自家某富贵权势,结果袁修还是在翰林做编修,到了太子有孕,便辞官回到东宫照料。

若不是太子大着肚子在外行走,手段照旧雷霆之势,众人还以为袁修才是那个哥儿,身怀六甲的人。

袁修从出生到成太子妃,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喜爱读书,秉性纯善,有时候甚至有些倔强。他没宏大的野心,也没施展野心的手段能力,加上身份尴尬,太子去后,袁修手上无人能用,也无权势,如何查。

只能靠个等字。

等了六年,袁修太想太子了。

想到……干脆就这么死了去底下陪太子一道走。

这世间太污糟了。

然后黎南珠带了历延年来了。后来带人下山时,袁修相送,说:“你和南珠成亲,爹去看你们。”

“爹在这里很好。”

意思不会做傻事想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