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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瑾瑜一扯嘴角。

“你今日负伤出去,这府中上下,怕都要吓死了,怎会无人想起给你换药。你不让他们动手,不就是等着我么?”

谢琅没忍住喟叹一声。

“瑾瑜,有时候——话真的不必说得这般直白。”

“别动。”

卫瑾瑜握住他臂,将药粉细细撒到伤口上。

和太医院的烈性外伤药相比,这药粉的刺激程度果然小很多,也不知什么制成的,仔细撒了两层,确定止住血后,卫瑾瑜又把毛巾浸湿,仔细清理了伤口附近的血污,方拿起一旁的棉布,将伤处整个缠起来。

谢琅抬头,只能看到一片光洁的额,和两扇纤长羽睫在眼前晃动。

到底没忍住抬起另一手,屈指,在那鼻头上刮了下。

卫瑾瑜动作顿了下。

冷冷道:“你要是再手贱,我可不管了。”

谢琅笑了笑,道:“好,我保证不再犯贱。”

谢琅右臂有轻微骨裂,御医特意留了竹板,帮着固定伤处,缠完第一层棉布,卫瑾瑜取了竹板,固定住谢琅小臂,开始缠第二层。

他动作很是熟练专业,甚至连该用几分力道都拿捏得十分精准,根本不需谢琅指点,让谢琅这个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人很是意外。

“你一个世家子弟,怎么还懂这些?”

卫瑾瑜没理他,打完结,让谢琅吊着胳膊,不要乱动,又拆开他胸口的绷带,给胸口那处刀伤重新换药。

太医院的烈性药,效果自然是不必说的,原本这刀伤口已经凝结不出血了,可因着谢琅今日又同西狄那群武士动手,又是下水摘莲花,这道刀伤再度裂开了,边缘处甚至被冰水泡得有些发白。

卫瑾瑜纵是心冷如铁,一颗心亦忍不住抽疼了下。

谢琅敏锐捕捉到了那点震颤,愣了下,笑道:“放心,我没事。”

卫瑾瑜照旧先清理了伤口附近血污,之后换药,包扎伤处,未发一言。

做完这些,转身要走,被谢琅握住了手。

谢琅道:“坐下,我给你擦擦头发。”

“不用了。”

“坐下。”

他不由分说,一只手虽吊着,另一只手却灵活自如,拉着人坐下后,便握起浴巾,将那头尚湿漉漉的乌发拢到了掌中。

卫瑾瑜没再动,肩背挺直,背对着他坐着,由他耐心细致为他擦干头发。

次日,四方馆里果然传出霍烈染了严重风寒,卧床不起的消息。

西狄丞相温思虽然对霍烈落水一事颇为介怀,可仔细调查过事情起因经过,知是霍烈为博美人一笑,自告奋勇要下水去采什么莲花,完全是霍烈自不量力,自作自受,对方那位卫御史甚至还劝阻过霍烈不要下水,事后也指点着护卫全力救治,温思只能自己咽下这口郁气。

纷纷扬扬的流言也传入了卫府。

大爷卫嵩因为户部粮仓一案,至今仍闲赋在家,对卫瑾瑜可谓恨之入骨,听了这话,一脸愤懑同卫悯道:“父亲当初让这小畜生与谢氏联姻,是让他帮着拉拢谢氏,他倒好,现下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卫氏与谢氏交恶,就算谢氏有意接受父亲招揽,怕也要被他搅黄,父亲难道还要眼睁睁瞧着他肆意妄为么?”

见卫悯端坐上首,并不言语,卫嵩接着道:“从江南织造局一案,再到户部粮仓一案,卫氏屡遭重创,这小畜生至少要占一半功劳,父亲一向从严治家,对待这样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孽障,怎么反倒屡屡纵容起来。”

“这小畜生仗着太后疼爱,自小心高气傲,当年初回卫府受教,父亲不也使了雷霆手段,杀灭了他那一身傲气,让他乖顺服帖,遵守卫氏规矩么。今时今日,合该用同样的法子才对,否则卫氏迟早要毁在这小畜生手里。”

这话一出,整个乌衣台都静了静。

坐在下首的二爷卫寅小声道:“这些陈年旧事,大哥提它作甚。”

卫嵩冷哼:“我不提便能当做不存在了么!这小孽障靠着数典忘祖,一路爬到了正四品的位置,如今竟比云缙这个嫡长孙的官职还要高出一大截,能不嚣张张狂么?”

卫云缙坐在下首,听了这话,面色一白,如被当场抽了一鞭子。

卫云昊对卫瑾瑜的恨意并不比卫嵩少,卫云昊甚至时常想,如果当日不是卫瑾瑜抢了他国子学的名额,今日入督查院,得顾凌洲赏识的说不准就是他。如果那般,他在祖父面前该如何得脸。

他够不着卫瑾瑜,便故意拿话去戳卫云缙的痛处。

“大伯所言极是,如今到了正经场合,大哥这个嫡长孙,竟还得向那个小孽障行礼,哪个世家大族有这样的规矩。”

卫云缙垂在一侧的手紧握成拳。

卫悯啪得丢下了手中棋子。

以卫嵩为首,众人皆离席,惶恐跪下。

“都退下,云缙留下。”

卫云缙对卫悯这个祖父只有敬畏,单独被留下,心下十分忐忑不安。

卫悯问:“你心里如何想?”

卫云缙迟疑片刻,道:“祖父放心,孙儿心里晓得轻重,也晓得世家大族里,应当同气连枝,而不是互相残杀。”

卫悯点头。

“你父亲是个蠢的,你能如此想,卫氏到底还有人可托。”

“退下吧。”

卫云缙应是,心潮控制不住地澎湃了下。

因这是头一回,他的祖父当面对他表示嘉许。

这日下值后,卫瑾瑜到宫里探望太后,刚说了会儿话,宫人在外头道:“太后,定渊侯世子在外头求见。”

卫瑾瑜暗暗皱眉。

太后若有所思笑道:“这倒是个稀罕客,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