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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他们知道?”

“以律法,以公理,以血,以命,以道。除此外,还需一把趁手好刀。”

顾凌洲凝望着少年眸底无声燃烧的幽火,好一会儿,问:“刀在何处?”

卫瑾瑜道:“学生知道,阁老近来在为扬州织造一案发愁,只要阁老需要,学生便可做这把刀,替阁老扫清扬州污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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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卫瑾瑜退下,杨清进来,见顾凌洲沉默立在案边,心事重重的模样,近前奉上盏热茶,问:“师父可择定人选了?”

顾凌洲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且伶牙俐齿,桀骜难驯,教人看不透。”

“我且问你,六部浑浊如泥,独督查院濯濯如清流,你听过这句话么?”

杨清忍不住笑着摇头:“这话倒是有意思,听着像拍马屁,师父是从哪里听说的?”

“一个很聪明,还会与人耍心眼的小鬼,本辅险些被他绕进去。”

杨清还是第一次听素来刚正严厉的恩师以如此语气评价一个学生,一时辨不清恩师是何态度,思索着问:“师父是不打算选这孩子了?”

“不。”

顾凌洲忽然转过身,目光沉然,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这个小鬼,本辅要定了。”

“你亲自去一趟吏部,让吏部将他职位定入督查院吧。”

杨清虽已猜到几分,但仍意外。

迟疑问:“他毕竟是卫氏嫡孙,师父当真不考虑卫氏那边的因素么。”

“督查院选人,不问出身,也轮不到旁人置喙。”

“你直接拿着本辅的手谕过去。”

杨清便知师父是真的主意已定,不由想,此番结果一公布,怕要震惊各方。

顾凌洲接着吩咐:“至于另外两个名额,便按照考试名次来吧,一个给苏文卿,一个给那名叫许劭的寒门学子。”

杨清道:“那弟子便先让吏部留额了,按照规定,新科状元金殿赐职后,要在翰林院待满三月,才能转到其他部门任职。”

顾凌洲颔首,又道:“你设法与他当面确认下,他将来是否确定要入督查院,他毕竟已得金殿赐职,如果主意未定,没有平白占用名额的道理。而且,督查院是清苦部门,未必如他在翰林院待着风光。”

杨清应是,又问职位分配。

顾凌洲道:“都是进士出身,按规矩,都定为七品监察御史吧,”

杨清应下,又问:“那司书一职由谁兼任?”

司书,既贴身侍奉笔墨,协助都御史整理案牍及往来文书之人,一般由新入院的年轻御史兼任。

“最合适的自然是苏文卿,可惜苏文卿眼下还无法来督查院就职。要不让许劭先兼着,等苏文卿转来之后,再接替许劭。”

顾凌洲沉吟须臾,却道:“让卫瑾瑜来吧。”

杨清意外至极,若论合适,苏文卿之外,自然是这位卫三公子最合适,只是,司书既贴身侍奉笔墨,会接触到许多院中核心文书,尤其是涉及到重案要案的文书,遇到顾凌洲公务繁忙时,还需要跟着去凤阁行走。他之所以没提卫瑾瑜,是担心顾凌洲忌惮卫氏,没想到顾凌洲竟亲自点了人。一时倒分不清恩师是真爱重这位卫氏嫡孙,还是要搁在身边亲自甄别查看。

杨清笑道:“那孩子年纪虽小,字倒是挺漂亮,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也识礼数,知进退,若需跟着去凤阁办公时,也不至于怯场莽撞,由他兼任,倒也合适。师父若肯用,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距离吏部授职仅剩最后三日期限的时候,督查院考试结果亦正式公布,参考百余人,最后择选三人,排名第一的,不是寒门子弟,而是年仅十七岁的卫氏嫡孙,卫瑾瑜。

各方果然掀起轩然大波。

一则,卫氏嫡孙竟然没有通过卫氏安排职位,而是进了督查院。

二则,一向重用寒门子弟的督查院竟然以第一名成绩录用了一名卫氏嫡孙,就连刚得了一甲头名的状元苏文卿都只屈居第二。然而督查院公布了每名学生的卷试成绩,卫瑾瑜六科全满,史无前例,众人无话可说。且督查院录取三人,一名世家子弟,两名寒门子弟,总体数量上,并未偏袒世家。

“他竟进了督查院!他竟能考进督查院!”

卫府,卫云昊气得直接摔了手中茶盏。自打国子学名额被抢,他便对卫瑾瑜恨得咬牙切齿,一直在忍辱负重等着看卫瑾瑜笑话。

结果笑话没看成,反而眼睁睁瞧着对方一路通过大考,拿得特赦名额,又高中会元,探花,要不是出了刺杀的事,很可能还要高中状元。如今,对方竟然又通过了以难考著称的督查院考试。

卫云昊前所未有的愤怒。

因督查院独立于六部,顾凌洲脾气出了名的软硬不吃,连祖父都让其三分薄面,卫瑾瑜入了督查院,某种程度上几乎意味着,再不受卫氏掌控,也不可能如以前一般,在卫氏伏低做小,任他拿捏欺负。

卫云缙恰好下值归来,见状,皱眉道:“你如今好歹得了授职,要入朝为官了,怎么还如此心浮气躁沉不住气。”

卫云昊哼道:“大哥还不知道吧,那小畜生,考入督查院了。”

卫云缙一直在吏部忙事,并不知道这个消息,闻言果然一愣。

因他记得,当年殿试之后,祖父也有意让他试一试督查院,因督查院属三司,卫氏没有直系子弟在其中任职,顾凌洲又把得严,他按照祖父吩咐,去参加了考试,然而,却连卷试成绩都没有合格。

卫氏子弟自然不缺官做,但此事终究算他心头一道隐痛,他觉得,因为自己能力不济,辜负了祖父希望。

他没想到,卫瑾瑜竟然通过了督查院考试,而且还是六科全满的成绩。

这简直像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了他脸上。

同样怒不可遏的还有雍王。

雍王没有料到,他最看重的两个人竟然都考进了督查院这个他暂时无法插手的地方。

“顾凌洲不是一向器重寒门子弟么,怎会收他入督查院?”

雍王面色阴冷似凝冰,一名幕僚立在下首,战战兢兢揣测:“听说扬州织造局一案,督查院查了数月,都一无所获,几名御史还险些命丧扬州,扬州织造局,与那黄纯牵扯甚深,黄纯又素来听卫氏的话,兴许,这顾凌洲是想从卫氏嫡孙身上下手,查扬州那桩案子呢?”

雍王目光数变,道:“你说的不错。顾凌洲如此反常举动,必然有些内情在里面。督查院又如何,只要是在朝中为官,他还能逃得了么。”

因为卫瑾瑜入督查院的消息,雍王甚至都顾不上懊丧没有招揽到苏文卿了。左右赵王也没讨到便宜,他也不算输。

幕僚明白他心思,道:“殿下所言极是。”

“殿下眼下还是要沉住气,以大计为重。等日后殿下入主东宫,建了自己的詹事府,自然有的是法子把人讨到身边,顾凌洲就算真收亲传弟子,也只会收苏文卿那样的,对这卫氏嫡孙,多半只是利用,到时只是讨个七品御史而已,就算顾凌洲不给殿下面子,也得给东宫和陛下面子。”

雍王又问这回总共招揽到几人。

幕僚奉上名册:“有几位十分不错的寒门学子,都已按着殿下吩咐,让吏部授了职,只是那位榜眼魏惊春,到底还是去了裴氏举荐的职位。”

“裴氏盯他盯得紧,又许了户部从五品员外郎的职位给他,正常。”

春狝在即,殿前司要负责全部巡防事宜,谢琅这个殿前司指挥使已经在南郊围场忙了大半月,今日刚回京,就从二叔崔灏口中得知了卫瑾瑜也进了督查院的消息。

谢琅自然惊讶。

在他面前,他那位夫人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以为,那人无论用何手段,都会进六部机要部门,开启自己的青云坦途,没想到,竟和苏文卿这般的寒门学子一般,自己考了督查院。

“我听说,卫氏之前便让嫡长孙卫云缙考过督查院,结果无果而终。三司之内,督查院是卫氏唯一插不进手的地方,扬州织造局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卫氏这种关键时候让那卫三进了督查院,令人深思呐。”

谢琅道:“光卫氏有心思不管用,也得看本事。”

六科全满,即使他不熟悉督查院考试流程,也能想象,这需要多大的辛苦与努力才能做到。

想到那人昼夜不停在国子学值房苦读,谢琅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是啊。”

崔灏感叹:“此子不简单,这回,就连文卿也只考了五科全满,他竟能考六科全满。便连我,也有些钦佩卫氏能养出这么个厉害的孙儿了。你现在总也应该相信,卫氏选择将他送到你身边,不是随意而为吧。”

谢琅脑中不免也浮起那道影子。

大半月不见,也不知有何变化,肉大约没多长,牙尖嘴利,势必是要比以前更厉害的。

春狝事关重大,诏命又来得突然,他是带着吴韬、王斌二人一道去的,夜里回来,吴韬一进城,便迫不及待地往府里赶,他还奚落了几句,如今脑子里这么一想,倒也突然有些心口犯痒,有点理解吴韬的心情了。

对于外面各种风浪,卫瑾瑜本人倒是很镇定自若。

因报考督查院这个计划,是他重生那一刻,抑或说进国子学那一刻,就已经做下决定的事。他昼夜苦读,读得自然不仅是四书五经,还有刑名律令。为了这次考试,他已经准备了足足三月,接近四月。

顾凌洲自然是不可能喜欢他这一款的弟子,然而他知道,顾凌洲缺那么一把好用的刀,顶着一个卫姓,他想要叩响督查院的大门,只靠六科全满的成绩是不行的,他必须得让顾凌洲看到他独一无二的价值。

真正令卫瑾瑜感到意外的是,督查院的正式任命文书上,还写着让他兼任司书一职。

上一世,督查院只招了两个学子,许劭和苏文卿,司书一职不必想,定然是先由许劭兼任,三月后苏文卿转入督查院,便由苏文卿接任了。

顾凌洲极爱重苏文卿,即使三年后督查院又进了两名年轻的新御史,司书一职,也一直由苏文卿兼任,直到顾凌洲致仕回江左。

眼下明明有许劭这个寒门学子可选,为何司书一职会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