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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很希望能被坚定地爱,但是他对他爱的那个人没有信心。

所以他气急败坏,口是心非。

又满心悲哀。

谢玉珠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一些无师自通的本领,可以胜任军师或者红娘一职。

她分析道:“……二师父应该也很希望你能这样对待他吧,不是你成全他,而是你选择他。”

叶悯微眸光微动,灰黑的眼睛里深深埋着一点震颤的东西,她低下头来开始仔细思索。

谢玉珠发觉,这几日她大师父演算术法的时间都减少了,她还以为是她大师父换脑子之后容易疲惫。

原来她大师父是在想她二师父呢。

谢玉珠不知该可怜哪个,她二师父不容易,她大师父想要追求她二师父,也不容易啊!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苏兆青便打探到了秦嘉泽的消息,如今鬼市里又有一卖家名声渐起,几乎和林雪庚平分秋色,那卖家似乎正是消失的秦嘉泽。

而叶悯微的魇兽自上次在宁裕出现后,便销声匿迹,再未现身。

自从叶悯微下山以来所遇到的许多事情背后都有鬼市的影子,那被她魇兽挑中的“徒弟”林雪庚虽未现身,却一直若有若无地影响着她的轨迹。

那个杀上白云阙屠杀四十多人的凶手,以人炼苍晶的年轻姑娘。

叶悯微也觉得,应该要去鬼市看看了。

叶悯微、温辞、谢玉珠一番收拾,他们带着苍术离开苏宅,向招待他们的主人们辞行时,终于得以见到了苏兆青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破晓,从微微亮起的晨光尽头里走来一个姑娘。苏宅的灯火辉煌,照亮那个姑娘的面容。她面容白皙秀丽而清瘦,一身浅紫扶桑花金纹缎面袄,发髻间珠玉耀眼,华贵却寂静无声,仿佛一朵绣在织锦屏风上的鸢尾花。

美丽却无生机。

她被一些灰黑的鸟儿衔着衣服,提着向她们飞来,像是活着的人偶一般。那些鸟儿衔着她的衣服让她跪在地上,弯下腰去,向温辞跪拜三次。

而这个姑娘一直闭着双目,无声无息。

苏家幼女八岁时意外坠落患上木僵症,终日昏睡,除了有呼吸心跳外与死人无异。苏家老家主求医无果后,便将苏兆青送去了梦墟。

梦墟唤醒了苏兆青的精神,她以精魄行走于梦墟之中,得梦墟主人援手,领悟魇术之道,终闯过三十二重梦境,成为魇师。

然而她的身体却永远不会再好转,无声无息,虽有知觉,却无法反应。

这具身体是囚禁她魂魄的监牢,唯有在梦里她才能醒来。

从噩梦里召来的鸟儿衔着苏兆青的身体直起身来,在她头顶盘旋的那只发出奇异沉闷的声音。

“感谢先生赐我以世界。”

谢玉珠与叶悯微惊诧地站在旁边,而温辞只是端详了苏兆青的躯体片刻,轻笑道:“你长大了。”

“我说过你不用向我报恩,你能好好长大,我便觉得很欣慰。”

温辞以前并不怎么喜欢魇术,他自己一个尚且身陷噩梦的人,竟要去利用别人的噩梦伤人。

不过看到苏兆青之后,他开始觉得魇术或许还是有那么一些意义的。

太阳出来的瞬间,鸟儿烟消云散,苏兆青的身体无力倾倒,被站在旁边的蔺子安抱在怀里。

蔺子安抱着瘫软无力的苏兆青向温辞他们行礼,他们便向蔺子安还礼。晨光慢慢照亮大地,蔺子安看着那四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低头轻手轻脚地把苏兆青的身体放进旁边的四轮车里。

那白衣翩翩的公子推着小车,带着小车上的姑娘缓缓朝着宅院深处走去。

“兆青,桃花终于开了。”蔺子安温声说道。

他从旁边的树枝上折下一枝桃花,插在苏兆青的耳后。

他知道苏兆青此刻醒着,她能听到他的声音,也能闻到花香,只是她无法驱使这身上的任意一点骨骼血肉,给予一点回应。

苏兆青也曾说她的身体毫无用处。

但是蔺子安却觉得,正是因为那颗心脏夜以继日地跳动,血脉得以流转,大脑借此存活,从那寂寂无声的脑子里诞生的精神“苏兆青”,造就了她的生命,也成为他的妻子。

蔺子安淡淡一笑,他亲吻她的额头,道:“等你晚上醒过来,我们再聊春日吧。”

春日朗朗,叶悯微从那推着小车远去的一对夫妻身上移回目光,看向温辞。

温辞瞥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世上人们之间的联系,真让人羡慕啊。你和风漪堂那些伶人们还有苏兆青,苏兆青和她的丈夫,阿严和阿喜,孙婆婆和她的女儿。”

顿了顿,叶悯微说道:“我也想拥有这种联系,温辞,你教教我吧。”

温辞眸光微动。

叶悯微继续说道:“还有你的意愿、你想要的爱意,若你教我,我会竭尽全力。”

阳光逐渐清晰,天地之间光线朦胧而柔软,谢玉珠走在他们前面,兴致勃勃地看路边的花。温辞凝视叶悯微片刻后,突然低头亲吻了她。

很轻很快的亲吻,如春风拂过。

“这个吻,是还上次你亲我的。”

温辞轻哼一声,不咸不淡道:“第一件事,就是你若想对我做什么,必需先要问我是否愿意。”

叶悯微睁大眼睛望着他,继而点头。

温辞曾听天机老人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系铃铛。

人出生的时候攥着一把铃铛,当遇到珍惜的人,就仿佛把铃铛系在她的身上。于是当他们在这个世间行走时,牵动他手里的丝线,那些与他相连的人们身上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就算远隔百里,亦有感应。

他年轻时太死心眼,见到了叶悯微,攥着那把铃铛,这颗也系在她身上,那颗也系在她身上,把手里的铃铛都快系光了。

所以她在世间的任何地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让无数他的铃铛叮当作响。

她一无所觉,他却能听见,就算远隔百里,亦有感应。

如今温辞似乎正看着,叶悯微把她的铃铛,也系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