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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常寺还出具了下游水域百姓的患病率和近年寿数统计,相当的不容乐观。

太常寺卿杜崇古神色肃然,先向御座之上的圣上拱手示礼,末了转向群臣:“这可是神都,是天子?脚下、帝国腹心啊,总不能没亡在外敌手里,却亡在自家手上吧?”

他厉声道:“就算不去顾虑国家,好歹也得顾虑一下自己和子?孙后人,人人家里都有几?口井,难道诸君以为井下的水系还是独属于你们自己的不成?!”

这会儿前任户部?尚书?大王升任宰相,新任户部?尚书?还未到任,到最后,火力全?朝着太叔洪这个?京兆尹去了。

但?京兆府其实也有京兆府的难处。

你们太常寺跟礼部?动动嘴皮子?,后边的活儿可全?都是我的!

工坊迁出去,这很简单啊,一纸政令就能办到,可之后呢?

把人撵走?,旧工坊没法挪出去,是不是得赔偿?

新工坊要建起来,是不是得在神都城外分地?

都说了要远远地把这些?工坊迁走?,到时候工坊里做工的人怎么办,每天靠腿跑上百里,来回通勤?

依附于工坊维持生计的小生意怎么办?

还有旧城区的拆迁和维护……

国子?学祭酒就忍不住说:“其实近年来国子?学里的学生日?多,早就该扩建了。”

太叔洪:“……”

国子?学出来的朝廷官员给母校(?)情面?,不免要出来应和几?句。

太叔洪:“……”

兵部?尚书?也凑了一嘴:“之前不是还在说筹建军校的事儿吗?”

太叔洪:“……”

工部?尚书?摩拳擦掌,他简直太乐意干这个?活儿了,这哪是活儿啊,这是滔天的富贵!

他几?乎是马上就说:“本?来底下一直都在说居神都,大不易,这会儿把那些?工坊拆了,刚好可以改建成居民区啊!”

太叔洪:“……”

太叔洪幻视自己孤单弱小又无助,这群涌上来的同僚们就跟某种挥舞着触手的邪恶多爪生物?似的,你一胳膊我一腿,将他越缠越紧,多爪分尸!

怎么都来薅我啊_(:з」∠)_

我还没把坊市的事儿收尾呢……

只是他觑着政事堂宰相们稍显凝重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是必然得办的了。

得啦,忙吧!

神都这样的雄城都能被?建起来,跟这高?皇帝时期的工程比起来,如今要面?对的还算什?么?

圣上的声音从御座高?处传来,含着几?分迟疑:“京兆以为此事如何?”

太叔洪言简意赅,铿锵有力:“要办,得办!”

紧接着就说:“请陛下给臣两天时间出去走?访,七日?之内,臣就此事具体拟一道奏疏出来。”

圣上的语气里便平添了几?分欣赏:“你做事,朕向来放心!”

于是此事就这么敲定了。

等从太极殿出来,太叔洪就着手开始准备今天的工作,甚至于直接省略了回京兆府的步骤。

他嘱咐崔少尹:“你来替我接手坊市那边的事情,左右也只剩下收尾了,我稍后直接回府去换身衣裳,就出城去……”

说着,太叔洪果断出声,叫住了刚出殿的太常寺卿杜崇古:“杜太常,您手里边的奏疏和相关数据有副本?没有?有的话烦请送一份给我。”

杜崇古笑着朝太常寺的两位少卿招了招手,那两人便默不作声地过来,各自从袖子?里取了厚厚的一摞文书?过来。

杜崇古不无自得道:“我就知道你会找我要!”

又说:“但?凡有能用得到太常寺的地方,只管开口,事情是我挑起来的,没由得全?都丢给你们京兆府不是?”

敢担事,也能做事——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对太叔洪是有着相当好感的,当然也不会吝啬于伸出援手。

能做良臣,谁想做佞才呢?

太叔洪也不同他客气,笑着谢过之后,收到自己袖子?里,打眼?一瞧,左右袖子?里都是鼓鼓囊囊的一团了。

他又叫乔翎:“乔少尹,你去查一查神都城内工坊的分布和所有人,如若真?的需要搬迁,遇上硬茬子?,还得你去劝说他们才成……乔少尹?!”

太叔洪没听到应声,回头去瞧,才发现自己这个?下属今天居然没有跟上来!

他吃了一惊,回头张望,只见到先前上朝的各衙门要员或者三五成堆,或者零零散散地出来,独独少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太叔洪为之讶然,问崔少尹:“乔少尹人呢?”

崔少尹也是刚发现少了个?人,当下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没注意啊……”

这话说完,他果断又折返回太极殿去寻人。

乔翎这会儿的确还在太极殿里。

一场朝会从开始到结束,她甚至于连个?动作都没变,从头到尾直勾勾地瞧着那位中朝学士。

盯.jpg

到最后邢国公都发现了,忍不住小声问她:“你看什?么呢?”

乔翎维持着“盯.jpg”的姿势不变,小声回答他:“在看贼。”

邢国公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神随之一震:“啊?”

在朝听事的中朝学士怎么会跟贼扯上关系?

这话可不敢胡说啊!

这话邢国公并没有说出口,但?乔翎却也明白,当下冷笑道:“要不是贼,为什?么会心虚?”

邢国公瞧了瞧她,再瞧了瞧那位中朝学士,收回视线,没在说什?么了。

后边太常寺卿跟京兆尹说了很多,乔翎都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好容易到了朝会结束,群臣将散,那位中朝学士也要离开,乔翎二话不说,就追过去了。

“这位学士,请先等一等!”

中朝学士恍若未闻,继续向前。

这时候,乔翎果断伸手拉住了他身上的紫袍。

殿中瞧见这一幕的内侍不由得变了脸色,迟疑着叫了声:“乔少尹,不可无礼……”

那位中朝学士站定了,回过头来,看着她。

冠帽上垂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脸孔,更?看不出他此时的神情与情绪。

唯有大开的殿门外不间断地有风涌进来,吹动了他们二人未曾相接的眼?波。

乔翎将手松开,道了句“对不住”,紧接着又认真?道:“只是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想问,学士是否方便回答一下呢?”

对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

虽然看不见,但?乔翎感觉得到——他在注视着自己。

那内侍没等到中朝学士的回声,忍不住流露出想要催促乔翎离开的神色,然而就在他将要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并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乔少尹,请说。”

乔翎怔了一下。

回神之后,她开门见山地问道:“学士,我们从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您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对方平静地道:“没有。”

乔翎问:“是我们从前没有见过,还是您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对方语气如初:“都没有。”

说完,他短暂地顿了一下,老实说,这个?停顿显得他有点心虚:“乔少尹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乔翎对着他怒目而视:“你怎么能这么说?!”

中朝学士:“……”

他有点手足无措地寂静了会儿,终于像是犯了错一样的低下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在修无情道……”

乔翎不接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茬,瞪着他,再一次问他:“你真?的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中朝学士:“……”

中朝学士踯躅着,近乎无可奈何地将视线望向了别处:“我在修无情道……”

什?么无情道!

无情道教你去砸人家玻璃啊!

晋江从没有人修成过什?么劳什?子?的无情道!(不是)

乔翎狠狠瞪了他几?瞬,怒甩狠话:“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也不看他反应,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那位中朝学士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然而乔翎却已经大步走?出殿去了。

他原地默然良久,终于还是将那只徒劳的手臂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