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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二,劳子厚与越国?公夫人发生牵扯,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儿。

因为蔡十三郎的案子,整个朝廷都不得不去关注越国?公夫人经办的下一个案子。

劳子厚是从京兆府里出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些香火情存留,打探越国?公夫人动向?的时?候,自然便宜。

再?知道对方在查自己曾经手过的冤案,有鉴于?柳希贤的下场,他难免心中不安,所以?今天才会抢着接待越国?公夫人,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叫自己放心的答案……

也就?是说,两人真正发生牵扯,最早也就?是昨天。

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足一日,劳子厚上哪儿去淘换来一枚假官印,用以?替换掉那枚真的?

就?算他真的淘换来了一枚假官印,也没必要玩这种?偷龙转凤——京兆府每日经手的文书何其之多,印章一旦用了,也就?留了痕迹,叫人发现越国?公夫人入御史?台之后,再?盖的章就?都成了假的,这对劳子厚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而排除掉劳子厚的嫌疑之后,又还能去怀疑谁呢?

今天这事儿,纯粹是劳子厚脑袋抽了,心血来潮,难道还有人能未卜先知,提前准备了一枚假官印,偷偷从劳子厚手里偷走真的,换成假的?

可能性?太低太低了。

既然如此,问题就?只能是出在越国?公夫人身上了。

只是……

薛中道实在奇怪:“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一枚假的官印?”

乔翎被他问的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他也算是苦主,终究还是如实说:“这是我自己刻来练手的。”

先前要往中山侯府去做客的时?候,乔翎盘算着给姐妹们?带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雕几个与她们?相?似的小人儿出去。

她这段时?间以?来事多,手好像也有点生了,是以?便没急着下刀,而是随手选了身上的官印用来练手。

后来刻成了也没乱丢,就?顺手揣着了,哪成想劳子厚自己主动撞上来了……

这下子,不主动收拾他都对不起这天赐良机!

薛中道听她说了原委,明白过来,当下了然笑道:“难怪‘府’字上少了一笔,原来就?是要以?此来区分?真假的。”

乔翎说:“是啊。”

薛中道又问:“后来呢,人像可都雕刻出来了?”

乔翎摇了摇头:“没有。”

薛中道奇道:“为什么没有?”

他手里边还捏着那枚假官印,低头瞧了一眼,再?对照挂在自己腰上的官印,由衷道:“我看越国?公夫人的手法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官印都做得,没理由雕不出几个人像来啊?”

乔翎说:“又没有事先问过,直接雕刻别人的相?貌,好像不太好,也就?作罢了。”

薛中道因而流露出一点惋惜来。

乔翎见?状难免觉得古怪。

事实上,他主动问人像有没有雕刻出来这件事就?挺古怪的。

她忍不住问了句:“薛大夫问这个做什么?”

薛中道这才偏过头去,专注地看着她,说:“如果越国?公夫人真的雕刻了人像送出去的话,岂不就?足以?证明你有制作假官印的能力?”

乔翎:“……”

薛中道好像没有察觉到她的石化,笑吟吟继续道:“最妙的是还雕刻了好几个,即便中山侯府的世子夫人包庇,几方同时?出手,总能夺到手一个吧?到那时?候,这案子如何了结,可就?不好说啦!”

乔翎:“……”

乔翎在短暂地木然之后回过神来,稍有点忐忑地瞧了他一眼,迟疑着说:“薛大夫既然看穿了,为什么之后还要配合我?”

“因为,我也不喜欢劳子厚啊。”

薛中道理所应当道:“借机把他从御史?台踢出去,再?叫越国?公夫人欠我一个人情,岂不是一举两得?”

乔翎:“……”

乔翎气道:“这么看你也没亏啊,我是使了点坏,可你也借力打力,把劳子厚赶出了御史?台,怎么我还反欠了你一个人情?”

薛中道就?瞧着她,意味深长道:“越国?公夫人,这事儿可不是我逼着你干的,我要是不关上门赶紧把这事儿给了了,事情闹到中朝那儿去,你以?为是谁理亏?”

他看得出来,越国?公夫人不怕闯祸,不怕惹事儿,只怕她自己不占理。

劳子厚是活该,他薛中道呢,今天颜面扫地,难道也是活该?

乔翎:“……”

乔翎被这个“理”字捏住了七寸,想了想,终于?叹一口气,老老实实道:“对不住了,其实这事儿是有点欠考虑,我那时?候只想着狠狠收拾一下劳子厚,没想别的。”

“我知道,”薛中道这会儿反倒笑了:“你知道有人一定会给你收尾,心里边有底嘛!”

乔翎听得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薛中道脸上的笑容淡了:“只是越国?公夫人,有些东西其实是双刃剑,今日你要用它,焉知来日它不会用你呢。”

说完,他自己先轻轻说了句:“哎呀,真糟糕,这可就?是交浅言深啦。”

乔翎心有触动,短暂地犹豫之后,向?他道谢:“薛大夫,今天这事儿,我欠你一个人情。”

薛中道摆摆手:“先过了圣上那一关再?说吧!”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经过了中朝,乔翎下意识抬头去看,却见?那望楼上空空如也,半道人影也无。

她见?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进了门之后,自有郎官迎上前来问名,往殿内去通禀。

乔翎与薛中道依次报了名字和官职,继而便默不作声地在廊下等候。

乔翎抄着手,微微有点焦虑。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觐见?圣上。

原本?她是不怕的,甚至于?今天这事儿,本?身她自己也存了一点给圣上添点麻烦的意思。

我又不欠皇室什么东西,凭什么帮你们?带孩子啊?!

还有现在在办的这些案子。

乔翎是出于?本?心,想去做一点好事的,但是叫圣上那种?你动我也赚、不动我也赚的态度对比着,无端就?叫她生出来一点微妙的不快。

做好事当然是好的,冤案被重审,有了好的结果,也是好的,但是之于?乔翎而言,就?有一种?……

譬如说从天而降一位天神,说你可以?许一个正向?的有利愿望,但是你的敌人可以?得到双倍一样叫人气闷。

乔翎没有亏,但是圣上赚得更多!

她心里边有点不平衡。

刚巧劳子厚又傻了吧唧地往上撞,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出手整治了他!

原本?这是个小小叫自己出一口气的报复,但是现在当众大闹一场,御史?台的一位中丞被迫下台,还害得薛大夫和王中丞一起丢脸——这个报复的力度,又好像稍微有点大了。

乔翎因为这事儿而有点焦虑。

薛中道倒是神色平和,肃然立在廊下,举止从容,风仪雅正。

乔翎抄着手在转来转去。

最后薛中道忍不住叫住她,叹口气:“你转什么呢。”

乔翎左右看看,悄悄问他:“你不慌吗?”

薛中道歪一下头,看着她笑。

乔翎纳了闷儿了,还有点生气:“有什么好笑的?!”

薛中道说:“有越国?公夫人在前边顶着,我有什么好怕的?”

乔翎:“……”

乔翎更焦虑了。

这档口有内侍来传话:“陛下传乔少尹过去说话。”

乔翎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

却听薛中道在旁道:“没事儿,陛下不吃人。”

乔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心说,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转而跟着内侍一道进去了。

……

乔翎进京这么久,真正跟圣上面对面的说话,这其实还是头一次。

说是面对面,实际上也算不上。

内侍并没有领着她进崇勋殿,而是往殿后的花圃中去了。

圣上已经换掉了先前上朝时?候的十二章衣,改着常服,这会儿正握着一把花钳,修建院中开败了的月季。

听见?动静,他回头瞧了一眼:“哟,都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乔少尹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乔翎先前曾经见?过太后娘娘,即便前者?已经老去,但脸庞的轮廓总归在那儿摆着,可以?想见?年轻时?候的样子。

今次真正的见?了圣上,她心想,看起来,当今相?貌上是更像先帝多些呢。

这会儿再?听他开口打太极,就?知道是不打算心照不宣地把今天这事儿掀过去。

她暗地里皱了皱脸,觉得自己很像是一只苦瓜,不得不把自己跟薛中道编好的谎话娓娓道来。

“臣今日往御史?台去办事,没成想出了点意外,御史?中丞劳子厚忽发恶疾,神志不清,追着臣一路从御史?台跑到了承天门下……”

她说到一半,圣上就?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乔翎阴着脸停了下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圣上恍若未见?,笑完了之后,又从容道:“后来呢?”

乔翎郁郁道:“亏得薛大夫和王中丞追了出来,仗义解救,拔刀相?助,打倒了劳中丞……”

圣上听到这儿,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乔翎:“……”

乔翎皱起眉来,忍不住道:“您是在取笑臣吗?”

圣上很正经地看着她,摇头说:“并不是,朕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