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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千道一万,当时事发的时候,他又没走,为什么不拦住蔡十三郎,由着他把卖鱼人给打了?!”

汪老?夫人愠怒不已:“希贤与?那卖鱼人非亲非故,有什么义务就要去庇护他?!”

柳老?夫人听罢,反倒心平气?和起来:“希贤是没有这个义务去庇护他。”

紧接着,她说:“嫂嫂,不如您替希贤打个横幅到京兆府去,替他伸冤吧,横幅上就写——我柳希贤有什么义务要见义勇为,庇护弱小?”

笑了笑,柳老?夫人又继续道:“您要是觉得这句话不够清楚,就再加上一句,去北阙那边挂着,叫所有文武官员都能看见——本朝律令又没说我柳希贤就得见义勇为,我看见了,但是不管,这又不犯法,你们凭什么说三道四,叽叽歪歪?都把嘴给我闭上!”

“嫂嫂,您觉得如何??”

汪老?夫人听出?了这里边满满的嘲弄意?味,怒得浑身战栗,久久没说出?话来。

柳夫人守在婆母身边,见状都有点?心惊肉跳。

这老?太太要是在自己家里边“咣当”一声倒下去,过后可说不清楚!

好在汪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身体倒还算是硬朗,脸色灰败了好一会儿,终于冷笑出?声,拂袖而去。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晚上,这事儿就传到了别?人家的餐桌上。

中书令俞安世有点?唏嘘,同?夫人道:“蔡十三郎也就罢了,柳希贤这回是栽了一个大跟头啊。”

俞夫人也觉感?慨:“谁说不是?”

小俞娘子在旁嗤笑一声,撇了撇嘴:“谁叫他爱装呢,要是真能装得毫无缺憾也就算了,偏还做不到,现下风评一落千丈,这不都是活该?”

俞夫人给她夹了一块鱼吃,好笑道:“哟,我们小俞太太又懂啦。”

“这不是懂不懂的问题呀。”

小俞娘子用?筷子戳了戳碗里边那块带鱼,继而抬起头来,说:“易地而处,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拦住蔡十三郎的——我又不怕那个瘪三!”

“就算是拦不住,事后我也会帮杨二?郎跟他打官司的,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如果不是我跟蔡十三郎争鱼,杨二?郎也不会被打啊!”

蔡十三郎是蔡大将军的弟弟又怎么了,她爹可是宰相,又占据了道德高地,她能把那个瘪三锤出?黄来!

俞安世听了,不由得笑问道:“哦,来具体说一说。”

小俞娘子想了想,语气?很认真地道:“阿耶,我并不是在借助拉踩柳希贤,来标榜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我也不觉得我这么做了就是个正人君子。”

“我只?是觉得,这是我出?于本心、应该去做的事情。”

“柳希贤没有这么做,这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事情,我会选择那么做,当然也不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善行。”

“但是这两种选择,本身就告诉我,他跟我不是一种人,虽然他可能并不稀罕,也并不在意?——但是我不想,也不会跟他做朋友的。”

小俞娘子迟疑着说:“我觉得……”

她朦朦胧胧地意?会到了一点?什么,但是又无法用?精准的语言来描述出?来,转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俞安世不无欣慰地看着她,说:“一个身处高位的人,在面对处于低位之人时的反应,最能展现这个人的本性。”

小俞娘子激动地一拍大腿:“对啦,就是这个意?思?!”

俞安世听得笑了:“越国?公夫人是真的虎啊,一封奏疏,既收拾了正三品武将的弟弟,也捎带了当朝宰相的侄孙,还有御史台的中丞和工部的侍郎,哦,后边还有位二?公主呢!”

笑完之后,他带了点?看好戏的意?思?,悠悠道:“等着瞧吧,今晚上神都城里的衙内和纨绔都要吃一点?教训,到了明?天,四面八方全?都得是往京兆府去打探越国?公夫人下一步动向的人!”

……

蔡十三郎那边栽了,二?公主处自然能够得到消息。

可是就算得到了消息,又能如何??

她倒是想派人去警告蔡十三郎几句,叫他闭嘴,可京兆府那边把守得很严,根本带不进去话。

想办法把被抓的几个人灭口?

那几个可都被抓到金吾狱去了,她要是能把手伸到金吾卫,还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

二?公主急了。

但是急也没用?。

尤其是在知道越国?公夫人居然公开上疏,把这件事情捅到了政事堂之后,她就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怎么办?!

太后娘娘那边,只?怕是不会管她了。

阿耶……会庇护她吗?

急到最后,她的心绪反倒平定下来了。

就算是事发了,又能怎样?

不就是派遣了几个人到蔡十三郎那边去吗?

又没有真的惹出?什么事情来!

若是真的问到她头上来,她就说是自己瞧上了蔡十三郎,想纳他为妾,见他因越国?公夫人的案子而焦躁不安,遂使人去保护他!

想到此处,她愈发得理直气?壮起来。

乔翎上疏之后的当天,大公主的女官给她带去了大公主的口信。

别?再硬梗着脖子等了,赶紧上疏请罪吧。

这话惹得二?公主恼火起来:“我又没有做什么!”

“我是把越国?公夫人给杀了,还是怎么着王中丞和曹侍郎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搞得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一样?!”

她很委屈:“大姐姐不帮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叫我主动上疏请罪?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女官把二?公主的话一五一十地传达回去,大公主听完之后,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难道二?娘以为,越国?公夫人没有死,王中丞和曹侍郎府上也没有出?事,所以就等同?于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这怎么可能!

她没有拿到越国?公夫人对朝廷官员行凶的证据,倒是她,的的确确派出?人去,欲行不轨的同?时,也的确潜入到了王、曹二?人的府邸。

不是非得做些什么,才会叫人不快的。

单单“潜入”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极大的冒犯!

大公主由衷地叹了口气?:“我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稍显疲惫地告诉近侍们:“以后二?公主再有什么,不必管了。”

近侍应了声,倒是又说:“今天有很多?人去京兆府那边,打听越国?公夫人在蔡十三郎的案子之后,又在查哪一桩案子呢。今天晚上,只?怕有许多?人晚上要睡不着了。”

大公主听得不明?所以:“越国?公夫人现下在办什么案子?”

“一桩连环糊涂案。”

近侍笑吟吟道:“前任京兆任期之内的事情,抓住了一个杀人大盗,为图方便,就顺势把几桩悬案都给扣到此人头上了,前任京兆已经被圣上下令处死,但当时经办这案子的几个官员,可都还在朝上呢……”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个夜晚,的确有许多?人难以安枕。

乔翎自己倒是一夜好眠,第二?日起床吃了饭,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

熟悉的等待流程,熟悉的上朝经过。

朝堂之上,各部衙门的主官或者副官们先后出?列奏事,终于到了京兆府奏上去的那桩案子。

圣上先点?了蔡大将军出?来:“蔡和,你怎么说?”

蔡大将军心里边暗暗叹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沉声道:“臣无话可说,但凭陛下圣裁!”

圣上微微颔首,还未言语,便见尚书右仆射王元珍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臣有话启奏。”

圣上道:“讲。”

王元珍道:“蔡十三郎的罪责明?确,政事堂无有疑义,而昭华公主豢养江湖人士,目无纲纪,令其于宵禁时分潜入朝廷要员府邸,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但是如果不加以惩治,又何?以安慰百官之心?”

“若开了宽纵的先例,此后只?恐诸多?狂徒歹人效仿,祸乱神都——有此顾虑,臣奏请陛下,严惩此事,以儆效尤!”

昭华,是二?公主的封号。

而在王元珍之后,也有诸多?朝臣上前附和她的提议。

御史中丞王延明?与?工部的曹侍郎更是一马当先:“请陛下严惩此事,以儆效尤!”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家”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安全?区,而安全?区一旦打破,无疑会惹得人心惶惶,甚至于社会动荡不安。

在律令上则直观地表现为,一旦出?现了“入室”情节,量刑上会大幅度加重,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兼以宽抚人心。

二?公主是皇嗣,身份贵重,但是当她需要面对的是一整个利益集体的时候,这皇女的身份,也就不再具备意?义了。

乔翎旁观了整个过程,倏然间回想起了自己入仕之前,卢梦卿往越国?公府去说的那一席话来。

“世人都生活在秩序当中,寻常人是这样,高官显贵也是这样,即便是圣上,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