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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你觉得圣上处置不当,有?违公允之道?”

司业敢阴阳包尧音,却不敢跟卓如翰对撞,即便他的官位实际上比卓如翰要高?,当下讪讪低头,不敢作?声了。

包尧音向?卓如翰称谢,后者淡淡应了一声,转而出门去了。

等两人先后离去,才有?人小?声同司业说?:“你不知道包学士的女儿做了卓学士的弟子吗?这种时候,他们必然是要同仇敌忾的。”

原来姓包的又攀上了卓如翰?

司业心?里边又是一阵难受,更觉得不是滋味了:“谁知道他那女儿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

……

乔翎随从太叔洪等人骑马出了皇城,一路来到京兆府。

太叔洪也没有?对她?表露出任何偏颇,一路到了府衙,先到他的值舍里去开了个小?会。

近来京兆府这边重点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不同司房门下要担什么差事,哪个部门须得提交什么文书?,乃至于近来有?没有?什么款子要去户部报销……

他且说?,乔翎且听,一直等把?所有?事儿都?说?完,太叔洪才真正地转过头来看向?乔翎:“乔少尹,你是我的佐官,按理说?,也给同崔少尹一道协调京兆府内诸事的……”

这话?说?完,乔翎就?见崔少尹紧张地用手指抓紧了衣袖,两腮像青蛙似的,警惕地鼓了起来。

她?心?觉好笑,脸上倒是不动声色,只是说?:“京兆,我初来乍到,不明白京兆府里的规矩,贸然上手,怕会误事,您还是给我寻个别的差事来做吧。”

崔少尹眼见着放松了许多。

太叔洪听得颔首,微露赞赏之色,他显然是早就?有?了想法,因为等乔翎说?完之后,便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去看一看府里积年的卷宗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不在,就?去问崔少尹。”

乔翎应了声“是”,转而又向?崔少尹客气地拱了拱手:“以?后怕是多有?叨扰了。”

崔少尹赶忙还礼:“乔少尹客气了。”

众人就?此散去,太叔洪亲自领着她?往档案室那边去。

四下无人,只几个侍从默不作?声地跟着,这时候他才说?:“崔少尹是个谨慎的人,处事也老辣,我先前说?你有?不明白的可以?去问他,并不是客气话?。”

乔翎听他语气松动下来,较之先前的公事公办,显然多了几分亲戚之间的和煦,自己也没那么紧绷着了,当下“嗐”了一声,有?点纳闷儿:“崔少尹好像很?警惕我呢。”

太叔洪轻笑一声,转过拐角,进了档案室的门:“换成你是他——出身寒门,十年苦读,多年跌宕,终于坐到了京兆府少尹的位置,转头来了个靠爵位一步登天的小?年轻跟你平起平坐……”

“新来的年轻人不通政务,秉性霸道,背景关系还异常强硬,你肯定比他还警惕!”

乔翎听得咋舌:“我有?这么可怕吗?”

太叔洪瞟了她?一眼,轻飘飘道:“你说?呢?”

乔翎叫太叔洪领着,到了最里边那一排的架子前。

档案室里常年不见日光,虽然时常打扫,但也不免有?些尘土气味。

他掏出手帕来捂住鼻子:“这些,都?是我继任京兆之前的记档,我上任之后清查了一些,但毕竟精力有?限,尚有?未逮之处。”

“乔少尹,”虽然此地没有?别人,但太叔洪还是很?郑重地称呼了乔翎的官职:“我跟你实话?实说?,叫你来做这事儿,就?是叫你来得罪人的,整个京兆府里的上官,就?你我适合做这事儿。”

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上任之前,神都?城里的治安一度混乱的不成样子,圣上也是有?感于此,才点我做京兆的。”

太叔洪是靖海侯的胞弟,正经的勋贵出身。

他的妻子成安县主是韩王之女,根正苗红的宗室女。

嫂嫂靖海侯夫人唐氏是唐红之女,是唐红的正经姻亲。

而他本人也没走恩荫的路子,科举入仕,完美融入官宦体系。

四重buff加起来,神都?城里哪个阶层的人见了,都?能说?几句话?。

可即便如此,接管京兆府之后,也得罪了许多人。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以?他这么厚的甲,再不敢去做得罪人的事情,难道叫底下那些寒门出身的下属们去做?

哪有?这样的道理!

乔翎听懂了太叔洪的良苦用心?,颇觉振奋,也乐于去做这个活儿,当下一拍胸脯,铿锵有?力道:“说?吧,要去干谁,皇家?的人还是高?皇帝的哪一家?功臣?!”

太叔洪:“……”

太叔洪忽然间有?种想要流汗的冲动——是不是有?点杀鸡牛刀了,感觉一不小?心?放出了一头很?了不得的凶兽啊!

他忍不住用捂鼻子的手帕擦了擦汗,声音都?有?点虚了:“总而言之,你先在这儿看看卷宗吧,今日下值的时候,去找我说?说?看完的收获……”

乔翎超级认真地应了声:“好!”

……

乔翎开始看卷宗以?前,以?为被记下来的该都?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譬如说?造反、魇镇、豢养死士,再不济也得是个连环凶杀案……

只是真的开始翻阅卷宗之后,就?发现多半全都?些鸡零狗碎的小?孩子。

李家?走失了一头牛,数月后在王家?的牛圈里被发现,李家?人想牵回自家?的牛,却被王家?的人拦住。

王家?的人说?,母牛是你们家?的,但是这会儿母牛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牛,小?牛可是我们家?的,想牵走?得给钱!

乔翎心?想,这个刁民!

翻过去,发现刁民被打了板子,肇事公牛还得去帮着李家?忙第二年春种……

她?笑得肩膀都?跟着抖了起来,再翻一页瞧了瞧断案人的名姓何官位,法曹参军,王立政。

乔翎在心?里边记下了这个名字,继续开始翻阅卷宗,又看了几份邻居盖房争地、兄弟分家?不均,乃至于女儿为爹娘遗产跟兄弟打官司的案子,就?觉得这么着不成。

她?果断招来了门口的小?吏:“府里有?律法书?没有??有?的话?给我找一套来。”

小?吏应了,很?快便送了来。

乔翎打眼一瞧那几本大部头,先把?那本《刑法》给剔出去了:“这本不需要。”

小?吏纳闷儿不已,见她?和气,忍不住说?:“可这本是《民法》之外,用的最多啊。”

乔翎神气十足地抬了抬眉毛:“这本我看过了!”

……

本朝官员上班,去得早,散的也早。

中?午在衙门里吃过饭,没什么要紧事项的话?,就?可以?回家?了。

这顿饭,是衙门里管的,好吃与否还在其次,反正是管了。

富裕一些的衙门吃的好,油水少的就?吃的差。

可以?不吃,直接回家?。

也可以?自己带饭,吃完之后再回家?。

但是不吃是你自己的事情,可别指望折成银子给你。

乔翎初来乍到,还是很?想尝一尝京兆府厨子的手艺的,到了下班时间,小?吏领着她?往饭厅去。

不同职位的人吃饭的地方不一样,享用的菜色也不一样。

乔翎的饭,是跟太叔洪及崔少尹一起吃的,三?张不大不小?的桌案,上边各有?五六样小?炒,因为下午不当值,每一桌上都?配了壶酒。

先前厨房的人来问乔翎有?什么忌口,她?道是百无禁忌,这会儿桌子上便是一条鱼,一份排骨,一盆羊汤,外加三?样绿蔬。

乔翎稍觉惊奇:“这么多?”

又说?:“我也吃不完呀。”

崔少尹先于她?到了,出于今上午她?主动谦让的一点好感,这会儿听见,便既是提醒,既是主动搭话?的告诉她?:“乔少尹喜欢哪道菜就?留下哪道,不喜欢的就?赏给底下的人。”

“或者有?人差事办得格外得力,也可以?交待厨房,额外给他点菜——这都?是上官们应有?的份例,不越矩的。”

乔翎心?想,怪道都?是厨房的油水丰厚呢!

这档口太叔洪过来了,两位少尹起身相迎。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坐吧,不必这么客气。”

继而看向?乔翎,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我听说?你要了全套的律法书?去看,这很?好。在心?里边构建出一个结构严密的律法体统,比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些不成体系的东西强多了!”

还是那句话?:“先看书?,不懂的就?去问崔少尹。”

乔翎应了声,转而问:“我能把?这些饭食带回去吃吗?”

太叔洪微露惊色:“啊?”

他没太明白乔翎的意?思。

乔翎见状,便更详尽地同他解释:“我还是头一次在官府里吃饭呢,家?里的人也没吃过,我可以?带回去跟她?们一起吃吗?”

崔少尹用余光瞧着她?,神情有?些复杂。

太叔洪回神之后,却是笑了:“当然可以?了。”

乔翎便请侍从们帮自己打包,把?盘子里的菜都?收起来,向?两人道一声再会,高?高?兴兴地带上回府了。

太叔洪目送着她?身影消失,这才同崔少尹道:“如何,还不坏吧?”

崔少尹心?中?五味俱全,回忆起往昔来,不得不叹一口气,由衷道:“乔少尹是性情中?人。”

他是寒门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是很?艰难的。

神都?地贵,居大不易,如今做了少尹,经济上好歹宽裕了起来,可是先前做低阶官员的时候,日子实在是紧巴巴。

那时候,每日午间的膳食,他其实是吃不完的,有?心?想要带回家?去分润给家?人,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开口……

怕人取笑,也不愿自揭己短。

人就?是这样,越是囊中?羞涩,就?越是将所剩无几的尊严看得要紧。

倒是乔少尹,一点也不在乎,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太叔洪明了他的心?情,不免要出声宽慰一二:“乔少尹跟寻常官员不一样,即便是带饭回去,又有?几个人会觉得她?真的是因为想吃这口饭呢?图个新鲜罢了。”

崔少尹神色微宽。

紧接着,太叔洪又说?:“不过我觉得,依照她?的性格,就?算不是越国公夫人,腰包里没钱,估计也不会管别人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