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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做什么?”李泌干巴巴问?。

陈大?刀面上浮现出戾气:“饿死是死,被人杀死也是死,我陈大?刀宁可做个饱死鬼,也不愿做个饿死鬼。我们要趁夜色攻入府衙粮仓,抢他娘的?粮,狗官刚收了税,衙门中肯定有粮!”

李泌没有错过“我们”二字。

他惊恐地看着陈大?刀:“你们这是谋逆!是杀头的?大?罪!”

“我们都?要饿死了,还管他狗屁杀头!”陈大?刀想要怒吼,却?又碍于要隐藏行踪,只能压低声音,可他的?脸色却?很?狰狞,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往外绷。

天已经快黑透了,李泌看不清陈大?刀的?眼神,但是他能感受到陈大?刀的?怒火。

李泌低声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十六人,带上你十七人。”陈大?刀咧嘴道。

“我不去。”李泌断然回绝,又劝陈大?刀,“你们这是送死,你们知道博州州府有多少军队吗?州府外的?军营里养着数千人马,你们纵然是攻破了县衙,也不会是州府的?对手。”

陈大?刀双目通红,他咬着牙:“李郎君,我们都?知道你有本事,你要是愿意跟我们一起做大?事,我们就尊你为大?当家,你要是不愿意……你挺过了这几?个月也能有好前途。”

“可我饿啊,我饿得厉害。”陈大?刀指着自己的?肚子,“我饿得快要发疯!我还活着,可有的?兄弟家里已经都?饿死了,要是能活下去,谁不想好好活着?”

李泌低声道:“你们别做傻事,我明日?带你们进山打猎,山里有野猪有豹子,我带你们去……饿不死你们。”

陈大?刀听?着李泌的?话,却?流下了两行男儿泪。

“饿不死,可还要交税赋,我们去哪弄粮食布帛给那群狗官?”陈大?刀鼻息沉重,“倒不如杀了狗官,我带着兄弟们开?仓放粮,然后落草为寇,也逍遥自在。”

天下的?盗匪,大?多都?是活不下去,落草为寇,又破罐子破摔从受欺负的?百姓变成了欺负百姓的?盗匪。

李泌喉头酸涩,他喃喃道:“可你陈大?刀是个好人啊,你不是个贼。”

“我落草为寇,也只杀贪官,不欺负百姓。”陈大?刀信誓旦旦。

李泌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道:“可到了那时,就由?不得你了,你不杀人,人就会报官杀你……陈大?刀,我不愿意有朝一日?在通缉令上看到你。”

“我不会做谋逆之?事,我……家中还有父母。”李泌语焉不详。

他不可能跟着陈大?刀反叛,他李泌,是辽东李氏的?下一任家主,他是北周八柱国太师李弼的?六世孙,家中代代有公卿,他自己是圣人认证的?神童,前宰相张说和张九龄的?忘年交……他前途无量。

陈大?刀咧嘴一笑:“我家里就剩下我这一条烂命了。”

“你阿姐呢?”李泌忍不住问?。

陈大?刀平静道:“昨日?饿死了,她嫁了个瘸子,家里更穷,早就没有余粮了。”

李泌自认为巧舌如簧,可这一刻他却?仿佛忘记了所有安慰人的?技巧。

“节哀。”李泌干巴巴道。

陈大?刀最后看了李泌一眼,抿着唇:“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走?了。”

“你要去哪?”李泌盯着陈大?刀背影,语气迅速,“你们不能去劫县衙,这是谋逆,你们是在送死。”

一旦动手就再没有退路了,李泌看着陈大?刀就要离去的?背影,一股悲愤从他心中冲了出来。

他们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这一群人有勇无谋,还想落草为寇?他们只是送死!

李泌胸膛迅速起伏着,他双目赤红冲到了陈大?刀身前,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

陈大?刀捂着脸,愣了,随后大?怒:“你不去就不去,打我作甚?李三水,我拿你当英雄才来喊你……莫非你也觉得我好欺负吗?”

“废物!”李泌咬着牙,“既然我已经知道此事却?又不愿意加入尔等?,为防事泄,你该杀了我。”

“你连杀我防止泄密都?想不到,你难道有脑子能闯入官府的?粮仓吗?”

陈大?刀被李泌的?凶气吓住了,他磕磕巴巴:“你……我……你是条汉子怎会……”

哐当!

李泌从袖中抽出匕首,陈大?刀甚至没能看清李泌的?动作,匕首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面贴在自己最脆弱的?脖颈上,陈大?刀的?腿立刻打起了哆嗦。

李泌冷酷地盯着陈大?刀,黑夜中看不起他的?眼神,陈大?刀敏锐的?第六感却?能感受到李泌的?危险性。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从听?到你的?脚步声,我就在防范你了。”李泌语气冷酷,“我只以为你是盗贼都?如此防范你,你要谋逆却?不防范我,你我差距天差地别,我尚且不敢谋逆,你凭什么敢谋逆?”

李泌唰一下把匕首收回了袖中,他看着羞愧万分的?陈大?刀,抿了抿唇。

他内心的?良知和自己这半年来经历的?痛苦在他脑中迅速闪过,最后,李泌的?眼神落在了屋顶上那一团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显得新?许多的?茅草上。

李泌从小没做过修房顶的?事情,十月一场大?雪把他的?房顶压塌了一块,是陈大?刀教的?他怎么用茅草修房顶。

李三水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李三水又变回了李泌。

不是只能躺在茅草堆里保暖,一日?只能喝一碗稀粥,肚子饿得酸疼的?百姓李三水,而是五百年世家、生来富贵的?辽东李氏公子李泌。

“你们别做傻事,你们十六人的?口粮和今岁的?税赋我都?出了。”

李泌冷静道:“李三水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李泌,出身辽东李氏,博州刺史令狐彰的?夫人出身辽东李氏,是我的?堂姑母……明日?一早,城门一开?我就去州府找我姑母借粮。”

李泌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哽咽了:“我家里十三座粮仓,里面堆满了粮食,我家里世代公卿,锦绣布帛堆满了库房。莫说十六人,一千六百人我辽东李氏也养得起!”

陈大?刀惊异地看着李泌:“你疯了?”

“我没疯!”李泌抹了把脸,怒吼,“你们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明日?一早城门一开?我就去刺史府要粮食!”

“人不能被一口饭逼得造反啊。”李泌咬牙切齿。

陈大?刀盯着李泌看了许久,忽然后退了一步。

“好,我去告诉兄弟们再等?几?日?。”

李三水被吓疯了,他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贱民居然自称刺史夫人的?犹子。

陈大?刀见?过疯子,他觉得李三水疯了,和疯子讲不通道理。

所以他就暂时答应了下来。

“我走?了……我去告诉兄弟们再等?几?日?……”陈大?刀安抚着李泌,转身离开?了茅草屋。

李泌拉住陈大?刀,力气很?大?,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不可轻举妄动。”

“好,我答应你。”陈大?刀咧嘴一笑,“可用我再发个毒誓?”

他已经将生死置之?身外,毒誓又算什么呢。

李泌这才放陈大?刀离开?。

陈大?刀离开?后,李泌一夜未睡,一直盯着夜空,他眼皮一眨不眨盯着月亮落下,盼望着朝阳升起,他好出城弄粮食。

李泌第一次恨夜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