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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路淮海路路口,白色围挡已经围了起?来,上面贴着上海地铁一号线的宣传广告,想?到在北京坐过的地铁,斯江不禁驻足细看,上头印着密密麻麻的单位名称:上海市地铁工程建设指挥部;淮海路地铁、道?路大修工程建设指挥部;上海隧道?工程设计院;上海地下建筑设计院;上海铁路局勘察设计院;同济大学;北京城市建工程设计院、……

“阿拉上海总算要有地铁了,”斯江感慨道?,“听说一号线是德国人设计的?施工应该不会出事吧,老早都说上海地下湿软,打?几米全是水,造地铁就是豆腐脑里打洞,只有失败不可能成?功。”

“当然不是!一号线是我们中国人?自己设计的。报纸上说是从八三年开始准备,其实老一辈的人?已经奋斗了三十几年,”景生因为专业对这个倒了解得?多一些,语气也有点急促,“只要我们中国人?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一号线工程里,土压平衡盾构和地铁车辆是从德国采购,因为工程要五十几亿,上海没钞票,德国人?贷款给我们,顺便捆绑销售了设备。工程咨询是美国人在弄。地铁工程指挥部年年都到交大来招人?的,几位总工也来开过讲座——”

“顾景生!”斯江扭头看向他,眼?睛闪闪亮。

“啊?”景生一怔。

“我发现其实你挺爱国的,很有民?族自豪感。”斯江弯起?眼?。

景生胳膊伸展出去,勾住她的脖子拉近了,下巴在她额角上轻轻撞了一下:“怎么?我们家?就只许你当热血爱国青年?”

斯江揽住他的腰轻叹道?:“我的血已经不热啦,现在只希望家?里人?都过得?好就好了。对了,我听大舅舅说橄榄坝的房子只要一万块不到,为什么汇了两万过去?是不是他还有什么要办的事?我们能帮上忙吗?”

“嗯,凌队他们搞缉毒的警察特别苦,牺牲的不少,伤残的也多,家?属生活其实都很困难,爸爸要把上次老战友们筹给他的十八万捐给凌队,凌队死活不肯收,这一万块钱他说只能算工钱,会组织伤残退下来的警察去帮忙整菜地修房子,按劳分配。剩下的还一定要退给我们。”景生有点无奈,他其实很想?去景洪帮顾东文把这些事都落实到位,但实在走?不开。

斯江若有所思了片刻:“我理解凌队的想?法,无功不受禄,他的战友们是为国捐躯为国受伤,如果家?属要靠舅舅或者其他个人?的帮助才能生活得?好,他心里肯定特别很不好受。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和?凌队商量,把这笔钱拿出来借给想?做点小生意?缺本钱的家?属们,像上次那个云南阿姨送的鲜花饼,开个小店什么的,或者把云南的土特产运到上海来卖,以前小舅舅就倒卖过干菌云腿,卖得?还挺贵。毕竟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样也能长?久,也不会让人?家?觉得?是被施舍,就是做生意?会有风险,借出去的钱未必收得?回,但舅舅本来就是想?送钱的,所以应该也没多大关系,你觉得?——”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景生一把抱了起?来。

“囡囡你怎么这么聪明!”景生笑着在她下巴上一顿乱亲,“你这个办法肯定好,谢谢侬!”

斯江拍着他肩膀,好不容易落了地,喘着气解释:“那你该谢布朗太太才对。”

“为撒?”景生一愣。

“布朗太太以前被她的大学校友说动,参与?了孟加拉的一个吉大港大学乡村开发计划,主要向农村的妇女提供很小额的贷款,几十美金这种,让她们可以通过自己的手艺挣钱,已经做了十几年,据说效果很棒,帮助了很多穷人?。布朗太太和?布朗先生讨论过这个模式在中国的乡村有没有可能推行,她问了我很多问题,可惜我对农村也不太了解,没能帮上她什么忙。”斯江记得?自己当时感叹过布朗太太虽然不上班,却一直热情参与?对社会有益的事,是位很了不起?的女性。

景生却笑着握紧了斯江的手:“我不管,我只认你只谢你,走?,希尔顿走?一趟。”

提拉米苏最终没舍得?吃,鸳鸯茶却还是唱上了,不过隔了一道?墙,墙西是女浴室,墙东是男浴室。

部队浴室过年照常营业,不过缩短了开放时间,三点开到七点,票价没涨,对外还是五角洋钿一张浴票。按顾阿婆和?陈阿娘的说法,大年初一不能洗澡,大年初二也不该洗澡,初三初四嘛,最好也不要洗,初五迎财神更加不能洗。年轻人?是不管这些的,出了趟门?出过汗,就想?洗个热水澡,清清爽爽暖烘烘地躺进被窝里。

顾东文顾北武和?景生带着陈斯好顾念泡大澡池,几乎是包场。搓澡工过年休息,景生替顾东文搓背,看着他瘦突的脊骨不敢太用力,被顾东文嫌弃得?不行,顾念跑过来一顿猛虎下山似的搓揉,顾东文笑得?趴在长?条凳上直抖。

“嗳,适意?,还是阿拉虎头结棍!”

顾念搓得?更卖力,直接跳步骤回答:“不用客气!”

浴室里一片笑声。

陈斯好肉多,洗澡费力气,一刻钟后就穿好衣裳出去了,出了大门?冷风一吹,又缩了回来。

“陈斯好,你姐她们洗好了没?”景生瞄到厚塑料门?帘外的胖人?影,大声问了一句。

“没,没看到人?。女浴室有人?在唱歌,好像是二姐姐。”

“唱啥呢?”顾东文别过脸笑着问。

“鸳鸯茶啊鸳鸯茶,我爱侬啊侬爱我,”斯好也哈哈笑,“大姐姐老早在电视报上划好线了,今朝夜里十点钟要看《虎口脱险》。”

景生不禁笑了起?来。他冲完澡穿好衣服,一边擦头发一边往门?外走?,女浴室的人?貌似更少,歌声还挺响亮,反反复复就是那两句接头暗号。等了会儿,女浴室的门?帘掀开,善让和?斯江斯南拎着篮子和?塑料袋鱼贯而出,三个人?的脸都熏得?红彤彤,扑面而来一股热气和?水汽。小曲儿果然是斯南在哼,让景生意?外的,最后出来的斯江居然在吹这两句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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