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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嚼舌头嚼到自己耳朵聋了?,还真是老天有眼。”南红冷笑了?两声?:“那你们来干什么?讨医药费的??”

陈东海掏出一包烟来,给顾东文递了?一根过去:“东东哥,您大人有大量,桂华她不知轻重张嘴瞎来,今天我已经教训过她了?,您别往心里去。明?天我让她挨家挨户去澄清,她造的?谣她自己收场,您和南红姐放心,以后万春街谁拎不清说三道四的?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顾东文接过烟,就着他?手里的?火吸了?一口,撩了?撩眼皮:“坐下说话。”

景生和佑宁斯江站了?起来,陈东海朝景生笑了?笑,挨着顾东文坐了?,扭头喊钱桂华:“侬过来,亲口向阿哥道歉。”

钱桂华红着眼肿着脸含着泪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朝着顾东文鞠了?一躬:“顾大哥,是我对不起你。”

“你爸在医院怎么样了??”顾东文却不理她,轻声?问陈东海。

“哦,没什么大事,明?天应该能出院回来,一时被?气伤了?。我大哥二哥都陪着呢。”陈东海先回了?趟家,顾西美和李雪静谁也没给他?们好脸色,他?想着先要平息顾家人的?怒火,饭也没来得及吃,急匆匆带着钱桂华上门?来,两个小的?也不肯在家看人脸色,非要跟来,这样也好,有小的?在,顾东文和南红也会?略给点面子,这时见顾东文不理钱桂华,他?不免又紧张急躁起来,一抬手就拍在了?钱桂华胳膊上:“还有南红姐呢,快去跟她道歉。”

“等等。”顾东文抬起手。

钱桂华吓得两股战战,想起一路上听陈东海说起的?陈年往事,牙齿不由?自主?格格作响,她肯定是中邪了?,明?明?知道顾东文惹不起,怎么还要去作死呢,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

“女人呢,再怎么坏再怎么蠢,骂可以,讲道理也行,实在搞不好,就离婚。”顾东文语气淡淡地说。钱桂华一个哆嗦,咬着牙摇头:“不不不,我不要离婚,离了?婚我没法见人的?,顾大哥求求你,别逼东海跟我离婚——”

“你闭嘴!”陈东海气得又轮起巴掌,却被?顾东文一抬手压在了?台面上。他?使?劲抽了?抽,没抽出来,手腕生疼,“嘶”了?一声?,笑道:“东东哥手上力道还是噶足啊。”

顾东文把烟搁到嘴里,依然云淡风轻地说道:“实在搞不好就离,但是我们做男人的?,不能打女人。”

陈东海一听,心有点慌。

“把手摊平张开。”顾东文扬了?扬眉,陈东海一个激灵自觉把五指抻平了?。

“啊——!”钱桂华捂着脸一声?尖叫,蹲在了?地上,身后两个孩子怔了?几秒后放声?大哭起来。

景生几个只看见顾东文手里那把水果刀的?残影,在陈东海的?五根手指间的?空隙里飞舞,刀尖和压台子的?玻璃不停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哒哒哒哒哒哒。

顾东文忽地住了?手,水果刀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咣啷掉在水果盘里。

“再打你老婆一下,你这手就没了?。”顾东文夹起烟抽了?一口:“我这人有个毛病,看不得男人打女人,陈东海你记住了?。”

钱桂华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颗心不知道荡去了?哪里,空空的?,她擦了?擦眼睛,发现陈东海脸色苍白,手指头却都还在,一点血珠子都没有。

“回去吧,你们是西美的?亲戚,不是我家的?亲戚,以后别上我家门?了?。”顾东文睨了?陈东海一眼,又补了?一句:“只有最没用的?男人,才喜欢在自家女人身上找威风。”

赵佑宁目睹了?这一切,两眼发光地对斯江轻声?说:“你舅舅真是模子(人物)!结棍!”

斯南大喊了?起来:“阿舅,我不要西瓜刀了?,我要白相水果刀!”

——

陈东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顾家的?门?洞的?,寒风一吹才发现一身冷汗,踉踉跄跄地走出支弄,路灯好像都在晃,他?伸出那只手,展开,握紧,再展开,再握紧,的?确没事,他?转头看看一脸惊惶的?老婆和涕泪纵横的?儿女,心里头一次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我是那种最没用的?男人吗?

然而命运的?推手谁也无法预料。钱桂华以为自己的?无心之失惹出来的?麻烦总算过去了?,第二天却又出了?事,在医院里病情明?明?已经平稳了?的?陈阿爷,凌晨四点不到突然牙痛,老爷子硬撑了?半个钟头,肩膀也疼得不行,胸闷气短了?才觉得不对劲,赶紧喊人,结果是急性心梗,各项紧急检查后做了?溶栓,好在一个半小时候溶栓有了?效果,心电图ST段回落了?一小半,胸痛也好了?许多,到了?下午肌钙蛋白峰值过了?,医生说基本判定血管再通,但是回家是回不成了?,得留院观察七天。

这么一折腾,陈家三兄弟谁也不能丢下爷老头子走人。陈东来探亲假有四十五天,倒是能到二月底再走,但是顾西美新?学校开学耽误不得,陈阿爷一出院她就要带着斯南回乌鲁木齐。她是一天也不想在万春街待下去了?,走到哪里都疑心有人在背后说景生的?事,楼下康阿姨和李奶奶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带着少许怜悯和同情。

年初五迎财神,东生食堂开门?大吉。西美特地去了?一趟,仍然是在玻璃窗外悄悄看了?两眼,景生姆妈依然在墙上的?照片里微笑着,一切似乎并没什么变化。就连在弄堂里偶尔遇到景生,她有些尴尬,景生对她却一如既往没什么不同,好像他?对她那天的?话一无所知。西美既希望景生永远不知道,又希望他?已经知道了?,至于知道和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仅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及细想,只是听说他?们不打算搬出万春街的?时候,西美很吃惊,但也就是吃惊而已了?。

这天斯江从?学校上完竞赛班回到阿娘这里来帮忙照看斯好,西美见没有旁人,便?提了?提让斯江搬回陈家住的?事,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斯江呛了?回来。

“阿爷身体不好,我要是再搬过来住,阿娘也太辛苦了?,我在外婆家也一直天天来帮忙看斯好的?。”

“不只是帮忙看斯好,你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外婆家就只有舅舅和景生两个男的?,总归不大方便?。”西美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视线,她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偏偏无端端十分心虚。

斯江惊讶地看着她问:“姆妈你是不想我和阿哥还有舅舅住在一起?谁跟你说什么了??你不生气?以前你总是说你要是有阿哥那样的?儿子就好了?,阿哥在新?疆的?时候,每次打电话你总是说他?样样都好,你不记得了??我那时候不懂事,还特别讨厌阿哥,因为你总要我拿他?做榜样,他?会?做饭会?带斯南学习还好年级第一,你还说他?比爸爸强多了?,要不是有阿哥在,你不知道有多辛苦——”

“好了?!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回了?这么多句,你是我妈还是我是你妈?”西美没好气地把收拾到一半的?行李丢下:“我都是为了?你好,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斯江却平静地凝视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姆妈,我十四岁了?,我知道谁真的?对我好,我要跟外婆舅舅阿哥住在一起。”

“你这什么意思?爸爸妈妈对你就是假的?好,你阿娘不是真的?对你好?陈斯江你有没有良心?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是谁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的??你连奶都不会?吸,你阿娘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你。”西美气得吼了?起来,不料把陈斯好直接吼醒了?,没有阿娘在家,小祖宗的?起床气能把屋顶都掀翻了?,无论姆妈怎么抱怎么哄给糖吃都没用。最后斯江一伸手,陈斯好抽噎着扑过去,在斯江怀里颠了?两下趴在她肩膀上又睡着了?。

斯江把斯好放回床上,没再说什么,平静地看了?姆妈一眼,径自出了?门?下楼去了?。

顾西美跌坐在床沿,总更觉得那一眼似乎在说,你看,小孩子就是知道谁对自己真的?好假的?好。

慢慢走出支弄的?斯江停了?停,突然加快了?步子,人也不再紧张得发抖了?,她终于和景生一样成为真的?勇士了?,善让舅妈说得对,沉默和平静比吼叫和眼泪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