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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序的劝说下, 祝今夏还是去学校上课了,只?是心里揣着事,昨晚又一宿没?睡好, 疲倦无处遁形。

课间在教师休息室与化学院的老师打了个照面, 对方跟她打招呼, 一瞅之下,惊讶道:“哟,祝老师你这眼睛有点个性啊!”

“啊?”祝今夏下意识摸摸, “肿吗?”

她心道出发前?, 时序不是说今天不肿吗。想到这里, 眼?前?自?然而?然又浮现?出在楼道里的种种, 心跳变得不太规律。

“没?,我是说你这黑眼?圈, 跟天然烟熏妆似的。”

祝今夏讪讪地放下手, 笑自?己杯弓蛇影, 别人随便一句, 她就胡思乱想。

化学老师看她精神不济, 随口跟她讲了今天在课上闹的笑话。

“我说干冰不是冰,要大家举点类似的例子,有说‘王水不是水’的, 有说‘纯碱不是碱’的,结果临到头了看见后排有个胖小子在打游戏,我把?他叫起来一问,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了?”

“他一口气给我说了一串,说‘热狗不是狗’, ‘光猫不是猫’,‘蜗牛不是牛’, 还说——”话音一顿,调子陡然高转,“野鸡不是鸡!你敢信?”

“……”

化学老师幽幽道:“现?在的小孩,上课两小时如坐针毡,打游戏一天一夜稳如泰山。”

祝今夏被逗笑了,托他的福,后半节课心情还不错。

下午六点,晚课结束,正值下班高峰期,回医院的路上堵得风生水起,导航上一条路几乎都是深红色,最不济都是黄色。

她给时序发消息,说自?己堵在半路了,估计得七点半才能到医院,问他那?边如何了。

时序回了个小视频,祖母正坐在病床上看电视,手里拿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甜筒,镜头后的男人低笑道:“跟今夏打个招呼,奶奶。”老人便咧嘴一笑,用没?拿冰淇淋的那?只?手比了个耶。

很奇妙,一整天的疲倦忽然被冲散。

祝今夏笑起来,问他:“你买的甜筒?”

“嗯。”

“早上不是还说高糖的不好吗?”

时序答:“饭后问她想吃点什么水果,她说草莓,我正琢磨这个天上哪买草莓,她紧跟着来了句‘……味的冰淇淋’。”

时序当时就笑了,那?机灵劲儿,总觉得在她身?上看见了祝今夏的影子。

老太太今年已?经八十了,每天早晨还是坚持要洗脸洗头,在时序外出买冰淇淋时,她又不好意思地嘱咐他回来时记得给她带瓶弹力素,不然头发该毛毛躁躁没?卷子了……

活得很是精致。

时序陪护在旁时,总会?出神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想等个三五十年,大概祝今夏老了就是眼?前?这样。

如果同行的路只?得眼?前?这一段,那?么大概率他是没?法亲眼?看见那?时候的小老太太了,今日略看一看,也算不虚此行。

祝今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好笑于?祖母这么快就和他混熟了,能变着花样跟顽童似的要冰淇淋吃,她身?上的不肯麻烦人,其实大部?分沿袭自?祖母,有样学样罢了。

她在网约车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问:“你们一起吃的晚饭?”

时序答:“她吃了,我还没?。”

祝今夏又问:“你怎么不吃?”

说完觉得有点明知故问了,她懊恼地往车窗玻璃上撞了一小下,很快欲盖弥彰又加了句:“我也没?吃,一起?”

后视镜里,司机好奇地看她一眼?,她只?当没?看见。

而?医院里,时序的对话框里已?经编辑好四个字:“等你一起。”

还没?发出去,已?经收到她的回复,他笑笑,把?“等你”二字删掉,点击发送。

“一起。”

得到这句,祝今夏坐在后座放松地笑了。人一放松,就再也抵御不了疲惫,握着手机,她在走?走?停停的网约车上睡了个囫囵觉,只?是奇怪,明明身?体是疲倦的,醒来嘴角却还带着一抹笑,精神是餍足的。

到医院时,窗外昏天暗地,已?然夜幕四合。

刚一下车,看见路边有对小情侣在吵架,女生快步走?在前?面,男生一边解释一边追在后头,引来路人侧目。

祝今夏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袁风发消息。

“怎么样,世界大战结束了吗?”

事情因她而?起,难免心怀歉意。

那?边起初没?回答,直到她穿过门诊部?,踏入住院大楼的电梯,忽然一通电话打进来。

电梯门合拢时,祝今夏毫无准备地接起,谁知刚刚接通,那?头就传来女人尖利的嗓音。

“祝今夏是吧?”

来电的不是袁风,而?是他的女友豆豆。看来世界大战并未结束,还愈演愈烈,颇有在新的战场开天辟地的势头。

被那?刺耳的声音震得耳膜疼,祝今夏条件反射将电话拿远了些,不等她没?说话,对方已?然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你是有什么男人上瘾症吗,非要身?边的个个男人都围着你转?”

——这是豆豆的开场白。

她说以?前?读书的时候就这样,左一个男的又一个男的为祝今夏神魂颠倒,是有多饥渴啊,就这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滋味。

突如其来的谩骂杀了祝今夏个措手不及。

电梯里不止她一人,旁边还有几位病人家属,一位推着药品的护士。除去楼层播报声,狭小的空间里无人说话,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也因此,这番尖利的辱骂像颗炸弹一样在密闭的环境里炸开,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电梯四周是纤尘不染的镜面,将众人的尴尬照得无处遁形,祝今夏站在最前?方,抬眼?一看,镜子里的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其中一个与她视线相撞,忙不迭低下头去。

听?筒里的骂声还在继续。

“怎么不说话?心虚?”对方冷笑一声,“有老公?的时候就动不动使唤袁风,现?在离婚了,更肆无忌惮了是吧?还没?离就开始说自?己急性肠胃炎,大半夜叫他去你家,要不是我拦着,你准备怎么勾引他?都是女人,你要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祝今夏不欲与她争辩,第一话不投机,第二是看在袁风的面子上。

“袁风呢,你让他听?电话。”

“听?什么电话?你还想挑唆他来跟我吵架不成?托你的福,我们吵的架加起来都够写本小说了,你就不能消停点,从我俩的生活里滚出去吗?”

对面咬牙切齿,继续一桩桩一件件抖落她的罪状。

“之前?是谎称自?己有病,发现?叫不动他,就开始拿老人当挡箭牌。祝今夏,别说你奶奶病了,你奶奶就是死?了,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你有完没?完?”

提及祖母,祝今夏勃然大怒,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这种挑衅。

诚然为感情所困的人理智离线也正常,可对方口口声声拿祖母说事,别说昨天老人家才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就是安然无恙,身?为至亲也听?不得这种口无遮拦的话。

叮——楼层到了。

祝今夏走?出电梯,没?急着去病房,大步流星朝一旁的电梯间走?去,门一关,避开了走?廊上的人。

“脑袋空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水。”

她前?所未有地尖锐,一字一句说:“请你先把?脑浆摇匀,再来跟我说话。首先我跟袁风没?有半点超越朋友的情谊,其次我奶奶如何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麻烦你把?嘴放干净,嘴是拿来吃饭的,不是拿来放屁的。”

对面似乎被震慑住了,她们曾是高中同学,虽没?积淀出什么深情厚谊,但?好歹同窗三年,彼此有个大致了解。

祝今夏给众人留下的印象是只?软柿子,从不与人争执,但?凡起了冲突,她也绝对是第一个避让的。

豆豆有点懵,大概是颠覆了既有印象,她难得卡顿了几秒钟,然后才找回节奏,毕竟曾做过精神小妹,骂人和欺凌弱小是她的主场。

“你还有理了,敢冲我叫?”声音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早八百年看出你不是个省油的灯了,装得柔柔弱弱,其实都是在博人可怜!你知道为什么你女生缘糟糕吗?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讨厌你吗——”

“不想。”祝今夏冷冰冰道,“你们不重要。”

“……”

那?头噎住,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正准备新一轮的反击,没?想到被祝今夏抢先了。

“黄健娅,有句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碍于?你和袁风的关系,我一直憋在心里。”

“……什么话?”

“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生活的全部?,你却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一日三餐、一呼一吸都围着他打转。”祝今夏说,“你要是真爱袁风,就不该拦着他正常人际交往,还是说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非要他为你隔绝屏蔽掉生活中的每一个女性,你才能有所谓的安全感?”

每条消息都检查,每个对话都追究,每个女性友人都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每个认识的人都知道袁风有个时时查岗的女友。

这些年来,袁风因为她的管束,简直像活在寺庙里的得道高僧,见到个女的就避之不及,每天回家前?都要在楼道里仔仔细细检查微信与Q/Q,把?与女性同事的对话窗翻来覆去删减无数遍,直至确认除了工作信息以?外,他们连“忙吗”,“在吗”,“食堂今天的饭好吃吗”诸如此类的寒暄都不剩下,才敢开门回家。

就这样,豆豆依然会?发难。

“这个叫李燕的是谁?为什么会?叫你帮她打印表格啊?”

袁风说:“我正好要去打印室,她就叫我顺手帮忙一起打了。”

“她没?手吗?办公?室没?别人吗?非要找你吗?”

……

此类事件层出不穷,袁风活得束手束脚,竟连正常社交都不能够。

有一回他和豆豆吵架,苦不堪言,想找祝今夏诉苦,便发来一个链接。祝今夏点开一看,是个在线文档,可由双方同时操作,在同一个文档上自?由打字。

祝今夏在文档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袁风解释说:“怕聊天记录忘了删,或者哪天你要找我,被她看见,以?后你有啥事要说,就在文档里打字。”

同情归同情,祝今夏还是温柔地回复了一个字:“滚。”

身?为豆豆名单上的头号敌人,她被豆豆从袁风的社交软件上拉黑删除过无数次,也心知肚明讲道理的话无论如何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因为豆豆的屁股是歪的,决计听?不进去她的劝告,还会?引发她和袁风之间新一轮的战火。

可事到如今,她懒得忍了。

她与卫城的事要快刀斩乱麻,难道袁风就不用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学鸵鸟把?头埋起来就不用死?了吗?

那?头的豆豆还在问:“不是说一句话吗,你刚才说这么多屁话,到底想让我听?哪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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