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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清楚,她不想睡!

“那夫人说。”崔珏一笑,将她抱在怀里。

“我问你——”纪明遥却直起身,双手撑在他胸口,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曾与纪明达定亲,为什么没对她动过心?”

“她才学出众、骑射皆通、文武双全、名满京华,亦有如花娟秀之貌,”她一一数着纪明达的优点,又问,“你与她从议亲至定亲,至少相识了半年,为何不曾对她动心?”

崔珏怔住。

他直直看向夫人,想问夫人为何突然有此疑问。

但夫人要的是他的回答。

先仔细确认,夫人并无不快,他才开始回想这个早已与他无关的,令夫人厌恶之人。

很快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充满审视、称量,估算他价值几何,认为他奇货可居的打量眼神。

——这便是他对纪明达最初的记忆,也是最深刻的记忆。

“因为她不是夫人。”崔珏张口,回答说,“我对夫人心动,只因夫人是夫人。旁人不可比拟。”

夫人眼中闪动。

她两颊薄红,似乎在高兴,又似乎要发怒。

“什么呀!”纪明遥倒在他身上,不满道,“你怎么也学会只说好听的了?”

不是呆子吗!

“并非为哄你高兴才如此说!”崔珏忙把她抱正,“皆是实话,毫无虚言。”

他眼中……竟有些委屈吗。

纪明遥伸出一只手。

崔珏垂下脸。

捧住他一侧面颊,纪明遥细看他的神色,低声认错:“是我不该疑心你。”

“是我的话没能让夫人满意。”崔珏亦抚上她眼下,“请容我再回答一次。”

“不用啦!”纪明遥却向前亲了他一口,笑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理由?是我为难你了!”

她还管纪明达做什么?

就算纪明达又后悔了,又想嫁崔珏了,又能怎么样!

她能与温从阳和离,还能再让温夫人来说服她,让她也与崔珏和离,再把人让出去吗?

想都别想!

没门!

谁敢提她就骂死谁!

她已经不怕安国公府了!

“我睡了!”纪明遥开心抱住崔珏。

她很快睡熟。

崔珏注视着她,待她呼吸平稳,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夫人只喜欢他,不喜欢旁人。

他也不会让夫人喜欢上旁人。

睡吧。

-

安国公府。

温夫人按着额头,让儿子送回来的两个小厮下去歇着。

明遥这是真要与家里断绝了吗?只两个小厮而已,都要退回?明远也竟一心全帮着她?

崔家的人能伺候好他吗?

温夫人独自愁了半日,却先吩咐心腹:“不许把这事对大姑娘说一个字。”

叫明达知道,即便不去崔家闹起来,只和她闹,她也禁受不住几次了。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明远不能回来。

可他没了贴身服侍的人,今后回家,随身带的都是崔家下人,他又回来得频,岂非家里有任何大小事,都要叫崔家知道了吗。

明遥——

温慧念着这个她从四岁养到大的女孩的名字。

她从来知晓明遥聪慧。

可这份聪慧失了体贴,反过来用在她身上,可真是……扎得人心发疼啊。

……

理国公府。

把账本丢在桌上,何夫人又烦躁地摔了手上算盘。

满桌“噼里啪啦”地响。

李桥媳妇忙上来拾了算盘,放在一旁,给太太顺气:“太太累了,不如出去散散吧。”

“天这么热,散什么散!”何夫人瞪她。

“我是想着花园里水边凉快,若有些风,就更舒服了,还能看景,比太太在屋里闷着强。”李桥媳妇笑道,“太太去不去?去我就传个软轿来,抬了太太去,不用太太再累着。”

听着她形容,何夫人还真心动了一瞬。

“不能去。”但她说,“这帐得快些算完,说给老太太去。”

别的丫头媳妇都退出去了,她心里实在发闷,不由和陪房抱怨:“我都快五十的人了,一天到晚伺候婆婆是孝道,是我应该的,可孩子都娶亲了,我竟享不着一点媳妇的福?前儿家里请客,又是我一个人忙前忙后,老太太高享安荣富贵,可怜我连个帮手都没有!儿媳妇竟跑到娘家去帮忙,过节都不回来,人家问我,我差点没脸说话!”

“谁家有这样的规矩!”她又骂道,“就算是外甥女儿嫁回来,也不能连面皮都不要!这才成婚三个月,就又把人接回去不放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给她女儿什么大委屈受了呢!她大度又贤惠,是人人称赞的好人,做出这样的事,叫人都笑话我,连亲外甥女做儿媳妇都容不下!”

差不多的话,近些天太太已经说了几十遍。

李桥媳妇知道这是太太心里有气,不发出来更难受。她也不多劝,只听着太太随口大骂姑太太和大奶奶。

左右家里就这几个人,老爷也不来了,这大暑热的天,老太太更不走动,都听不见。

“老爷也是,竟为了立后的事和我生这么大的气。”何夫人说着就哭了,“你大舅老爷被安国公说动了,外头商议的话,倒埋怨我不劝?他虽是我的兄弟,又非同母的,我又不是嫡亲的姐姐!他和家里老太太被骂了,我难道不丢人,难道愿意见吗?你老爷自己劝不动,就全指望我!我要有广宜公主那么大的能耐,还在这受他们全家的气!”

李桥媳妇一惊:“太太,这话可说不得呀!”

这可不能不劝了!

何夫人也自知说得过了。

她闭上了嘴,那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尽、止不住。

“你大奶奶说,‘淑妃不配为后’,老爷就哄着她不许说。”半晌,她又抱怨,“我略说一两句,就算立后也该选别人,老爷就骂我不晓事,给家里招祸!”

“他既然看他外甥女样样好,愿意宠着、纵着,比疼亲闺女还疼几倍,就差让我和你大爷都给她跪下请安了,怎么不干脆——”

狠狠拍了下桌子,何夫人没把污糟话说出来。

“可怜我一辈子没得着个贴心的人……”她呜呜咽咽,“幸好从阳还有如蕙在身边陪着。不然他这日子,可怎么过!”

李桥媳妇心里一酸,也抹上了眼睛。

-

端午节后,第一次朝会,颜驸马又重提立后之事。

当朝无人反对。

皇帝便令翰林院拟旨,礼部择定日期,其余各部各有执事,筹备封后大典。

不日,封后典礼日期择定,就在两个月后,七月十九日举办。

满京衙门都为封后一事忙碌起来。翰林院身处其中,反而显得清闲不少。

崔珏在未正二刻到家。

夫人仍躺在床上未起。她手里正捧着几页纸看,甚是专注,还稍凝了眉,连见他回来都没笑一笑。

自己净手、换下外衣,崔珏坐在夫人身旁。

夫人抬起了纸页,给他看。

纸上画的是一样类似铁钳的器具,柄短而钳长,钳又有弧度,崔珏从未见过,也看不出此为何用。

“这是什么?”他便问。

“是我随便画的。”见他看完了,纪明遥把纸丢在一旁,慢声说,“我在想,铁钳既能用于夹物取物,那妇人生产,若遇难产,是否也能有一样铁钳,能把胎儿夹出,帮助生产?”

她早已忘记了是在哪一年、哪一日从网络上看到的“产钳”。当然也完全不记得产钳的具体形状。但这是她唯一知晓的,在当前世界应能制作,且在现代也还用于辅助生产的工具。

是她与崔珏说好,先不生孩子那天,她想起来的。经过十多天,她才拼凑出这几张图。

“你说——”纪明遥翻身,看向崔珏,“我是不是该请几位产婆来家里,问问她们能不能行?”

她又没生过,更没做过医生,只靠她自己,肯定研究不出什么。

崔珏手掌覆住她面颊。

“夫人想做就做。”他笑,“我虽不懂,却以为夫人想出的这样器具,或许真能有些用处。且若不做,怎么知道是否能成?”

他将图纸拿到手中细看。

“先别看了!”纪明遥把图纸拿回来,“等我先请几位产婆问个明白,真能做的时候你再看吧!”

“奶奶、二爷?”青霜在门外回,“大奶奶家里的三舅爷、三舅奶奶和三姑娘在门口下车了!奶奶和二爷要去见吗?”

嫂子的三弟和妹妹来了?

纪明遥坐起来:“你去和大奶奶说,我与二爷就先不扰嫂子和家人团聚了,晚饭之前再过去。”

“是。”青霜忙去传话。

“夫人起吗?”崔珏便问。

“起——吧!”纪明遥伸腿下床,“得穿好衣服,再把见面礼找出来——”

……

崔宅正院,正房。

孟安然早已给家人收拾好了院落。人一到,来不及诉一诉多年的别情,她便亲自把人送到各自房里,叫他们先安顿下来,歇息过后,再去说话,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三人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待嫁的姑娘,便安排在前后两进院子里。

她护着小腹回房,青霜早已等了有两刻,忙将自家姑娘的话回了。

“多谢弟妹体贴。”孟安然忙笑道,“也幸好他们没来,人我都送去安顿了。连令欢我都没从学里叫出来。这路上一个多月,风尘仆仆的,也着实不好见人,就过会再见吧,我叫他们过去问好。”

明远与令欢一同上学。她叫出令欢,明远守礼,必然也会来见人,不是白白耽误他的功课。

“是。”青霜领话告退。

孟安然便抱着小女儿,又打算起该如何与三妹妹的夫家走礼往来等事。

大半个时辰后,三弟孟安朋夫妻与三妹妹孟安和都沐浴更衣完毕,结伴过来了。

“二姐姐!”孟安和进来就挽了孟安然的手。

她一面对小外甥女笑,一面便问:“姐夫还没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