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纪明达之病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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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姬妾丫头,徐老夫人又不免想起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立后之事。
她嫌恶道:“这才开国几十年,王法都要没了!一个宫人出身的妃子,生下的孩子也配越过先皇后之子吗?天下竟有这样的道理?”
纪明达只能叹道:“陛下似乎心意已定。父亲与各府上的大人上书苦谏,还不知结果怎么样。”
徐老夫人便问:“理国府上怎么说?”
“老太太知道的,温家一向不参与这些。”纪明达叹说,“我前几日倒与舅舅略提了几句,舅舅只说,‘这不关你们孩子的事’,也令我不许与旁人再说。我也只得依命罢了。”
徐老夫人便道:“怪不得你父亲昨日过来,我提起理国府上,他神色又不好。”
纪明达忙问:“老爷与舅舅起争执了?”
“你公公都让你别管了,你就少操心吧。”徐老夫人笑道,“左右哪里都亏待不了你就是。”
看时辰差不多了,纪明达便提出该去看母亲。
“去罢!”徐老夫人遂心快意地说,“你就留在你太太那吃饭也使得!”
她又命:“快叫表姑娘来送送她大姐姐!”
纪明达迈出堂屋门,便见许多丫头婆子簇拥着徐婉从西厢房过来。
而亲手搀扶着徐婉的,正是徐老夫人最信重的陪房嬷嬷之一。
纪明达忽然心口一凉。
……
与徐婉告别,纪明达没立刻去正院见母亲。
她先到自己成婚前住了一年的启荣院旁转了转。
三妹妹不在。
也好,她还正不知见了三妹妹该说什么。
沿着树荫,她不觉走到了熙和院旁,忽又听见两个小丫头口中正说“二姑娘”。
“二姑娘在家的日子,太太让她管些小事都十分不肯,只会撒娇,这会子到了崔家,却要把二姑爷的家业接回来了,还不知怎么样呢。”
“能怎么样?一辈子荣华富贵呗!”另一个小丫头笑着说,“二姑娘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金尊玉贵的,在娘家有太太疼着,到了夫家还有二姑爷宠着,哪儿还用你一个做丫头的操心?”
“我这不是恨自己没能当上陪房吗!”第一个小丫头就说,“咱们这府上,也就是在二姑娘屋里当差最松快了!如今姑娘出了门子嫁人了,还不知这熙和院能留多少日子,咱们将来又怎么样呢。”
纪明达心口的凉意蔓延到了四肢。
二妹妹,接回了崔珏的家业?
怎么可能!!!
“什么人在议论主子!”
瞥见奶奶神色不对,王嬷嬷连忙喝问出声。
两个小丫头忙从熙和院里跑了出来,见了是大姑奶奶就忙磕头:“奴才们一时糊涂蒙了心,说了几句闲话,并不是有心议论主子,求奶奶饶命!”
“行了!”纪明达嫌她们磕头的声音吵得头疼,喝命,“都安静些!”
两个小丫头就连哭都不敢哭了。
“我问你们,”纪明达攥紧了手帕,“你们背地议论,‘二姑娘接回了二姑爷的家业’,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
“这——”第一个小丫头忙说,“请奶奶明鉴,这是那天二姑娘回门,在这院子里和四姑娘亲口说的,并非奴才们胡说呀!”
纪明达眼前发晃。
她摇摇欲坠,王嬷嬷忙一把扶住。
挡在两个小丫头前面,王嬷嬷回头叱道:“奶奶今日身子不爽,就宽容大量饶你们一次,再有下一次叫奶奶知道,回给太太,包叫你们扒一层皮!”
她问:“还不快滚?!”
两个小丫头互相看看,忙磕头都跑了。
“奶奶,奶奶!”王嬷嬷扶着纪明达往旁边石凳上走,“我去传个软轿来?”
“不必……不必!”纪明达撑着额头,“让我想一想,想一想……”
可她想不通——
为什么崔珏总是对她冷漠如冰,却为二妹妹动了春心?
为什么她梦里拿不回崔珏的家业,二妹妹这般懒惰无能之人,却在回门之前就确定了能接手他的一切?为什么连崔府丞夫妻也对二妹妹格外不同!
亏娘还说,哪里有才成婚不到三日就想插手家事的年轻媳妇,二妹妹不就是吗!
为什么……连祖母也有了其他疼爱的孙辈呢。
纪明达没有掉泪。
“还要去见太太。”她对王嬷嬷说,“就这几步路,还坐轿像什么样子。”
王嬷嬷只能搀扶奶奶起身。
纪明达迈入了母亲的房门。
“你回来了。”温夫人疲惫对女儿笑笑。
“娘?”纪明达忙走到母亲身边,“你怎么了?”
“怎么了……”温夫人又无奈笑了一声,问她,“你从老太太屋里过来,见过了你徐家的三表妹吧?”
“见过了。”纪明达心中一阵刺痛。
母女两人对视片刻。
屋内寂然无声。
温夫人便知道了女儿竟不明白?
孩子既还不明白,她便不能说。否则,又不知孩子是信她多些,还是信老太太多些了。
可徐婉貌美又与明远年岁相当,老太太接了她进府,还要让她与明远一同上学,如此明显的心思,明达竟看不明白吗?
“你的聪明竟只用在琴棋诗书、骑射女红这些东西上,从不用在人上。”温夫人不禁叹道,“可你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终究是与人一起过日子。”
“明达,”她语重心长,“你若何时有空闲,也好好地想想身边这些人吧。”
纪明达连指尖都已冰凉。
娘是在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吗?是她不会做人?!
她四肢隐隐发麻,觉得再也不能在娘身边坐下去了。
“娘既累着,我就不多扰了。”纪明达强撑着笑容站起身,“下次再回来看娘。”
“回去吧。”温夫人也怕与女儿再争执起来,更添烦忧。
这才一刻钟不到,娘也不多留一留她。
一步一步走出正院,煌煌烈日照遍全身,纪明达却感受不到一丝夏日的炎热。
“嬷嬷,”她唤乳母,“给我传个软轿来吧。”
“我要回……”她心中茫然了一瞬。
哪里是她的家?
“我要回,理国公府。”她最终说。
……
温从阳在戌初一刻来到纪明达的院落。
他带了几样助兴的药,只想先混过今日再说。
但院子里一片慌乱。
“奶奶发高热了!”王嬷嬷正吩咐丫头,看见温从阳就似抓住一根稻草,忙跑过来急道,“请大爷快去给奶奶请太医来罢!”
纪明达病了?
温从阳不觉摸了摸袖口里的助兴药物。
他是不用给自己灌药了。
但纪明达这一病,老爷又会如何责问他呢。
真是——
让人期待啊。
……
混沌间,纪明达又做了“未来”的梦。
梦里正是冬天。
崔珏一身灰袍,依旧神色淡漠,眼无波澜地看着她。
她却已然大怒。
“我祖母正病势危重,家里多事之秋,你却主动去求外放、还是去要北疆?”她气得把手炉摔在榻上,站起身大声质问,“枉你读了二十多年仁义礼智信,竟如此无情无义、没有一点良心!”
“你若不愿同行,尽可留下给你祖母侍疾。”崔珏毫不在意她的责骂。
他平淡说完,转身便走。
“你给我站住!”
她追上去,想抓住崔珏的手臂,却被他轻轻躲开。
她看上去更愤怒了。
“好啊,你非要去北地做那按察副使我不管,祖母病重,我也不可能与你去!”她冷声笑了,“可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件事!你想走,除非——”
除非什么!
纪明达没能继续看下去。
她被带入了下一个梦境。
温从阳正与二妹妹收拾行装。
“遥妹妹,不然你还是别去了。”
温从阳仍是绕在二妹妹身边。
他陪着笑说:“你看,你又不会骑马,坐车又慢、又累,还天寒地冻的,路上再把你冻出病可怎么好?你就留在家里,陪着老太太和太太,等过上二三年……一二年的,我就回来了!”
“我不去,就在家等着表哥的消息?”二妹妹笑问。
“对对对,不去、不去!”温从阳忙连声说。
“可我不能不去啊。”二妹妹把手里叠好的衣衫递给丫头。
“为什么?!”温从阳懊恼。
“我就直说了。”二妹妹笑叹,“人人知道近年东羌野心勃勃、欲犯边境,表哥却瞒着家里所有人把自己调去了北疆。虽然你和老爷太太说是自己想立功,可谁又不知是为了我呢。我不去,只在家里安享清福,让表哥一人在边关吃苦,家里长辈们又该怎么想我?”
二妹妹摇了摇头,又叹:“但我这话,求表哥可别再与旁人说去。不然,传得长辈们知道,我又要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