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谁的主意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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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过来捧走盖头,和喜服一起挂好,又用干净的绸缎遮住。
纪明德又趁便赏了一回大姐姐亲手绣好的嫁衣,不免感叹:“也不知等我出阁的时候……吉服会是什么样……”
她已经十六岁了。只比她大三个月的二姐姐早定了东床快婿,只等出阁,她却连人家都无。
这大半年,太太是比从前频繁带她们姊妹出去,也常与人夸赞她。可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她的婚事还是毫无消息?
是太太……都不喜欢相问她的人家吗。
老爷仍每月叫人给她送钱,为什么不替她做主?
正哀愁间,纪明达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别急,我十七才定亲,今年十八了才要出嫁,可见好事多磨,对咱们都是一样的。等我和二妹妹的事完了,全家就都要操心你了。”
纪明德不禁掉泪:“只怕我没有大姐姐的好福气。”
纪明达更加柔声,笑道:“你是纪家的女儿,怎么会没有福气呢?放心吧。等我腾出空,也能替你相看人家了。”
三妹妹从前心仪温从阳,她并不知,但即便她知晓,也不能再反悔嫁他了。
她也不愿反悔。
这一年,她与三妹妹日渐亲密,每日作伴,她更不愿看三妹妹为亲事苦闷忧心。况且,三妹妹这样勤慎聪慧的女孩子,理该婚事美满,一生富贵荣华。
纪明德喜得又笑,忙说:“妹妹无能,还累得姐姐为我操心。”
“这怎么是你的错?”纪明达笑道,“缘分没到罢了。”
纪明德便与她靠得更近,低低说起方才在正院见到崔家来人的事:“二姐姐竟真不出去,也不知崔家会怎么想。”
有这样好的夫婿,却毫不用心,真是……叫人羡慕。
纪明达却说:“和那样的人有什么好出去的。何况二妹妹是国公之女,出去是给他家颜面,不出去,也是他家没那福气罢了。”
纪明德惊了好一会,回过神忙想解释:“我、我——”
她怎么忘了,这话好像……好像大姐姐不要崔家也是不知好歹一样!
但纪明达并没生气,不用她道歉,反还教她:“你也要记住这话:你是安国公之女,全大周如今只有老爷一位国公,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除了天家的人,只有配不上你的,哪里有你配不上的?”
这话说到了纪明德心坎里!!
她也多少次问过自己:她也是安国公府的姑娘,爹爹的女儿,凭什么太太只疼大姐姐和二姐姐,就是不想一想她!凭什么连老太太也最不喜欢她!
现在大姐姐也这么说,可见……可见她没有错!
……
到了崔宅,碧月和青霜当面向孟恭人请安,替姑娘问好,又送上点心。
孟安然忙道谢,命收下食盒,笑道:“不怕你姑娘和你们笑话,家里两个孩子正都念着贵府的点心呢,滋味是比我家的不同。”
碧月忙谦虚一回,又替姑娘致意。
孟安然再问几句明遥妹妹的身体,便命人将两个丫鬟送出去,她则向小叔子的书房来。
崔瑜也在。
见妻子过来,崔瑜忙要相问,孟安然已笑说:“二妹妹知道是我的主意,便说不去了。”
崔瑜便叹气:“就该说是阿珏想同二姑娘去!”
孟安然笑道:“只怕二妹妹不信呢。”又笑话他:“幸好清芬没说漏嘴是你的主意——”
崔瑜便看他兄弟,语气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若是阿珏自己能争气,也不必我操心了!”
崔珏:“大哥只怕是想看热闹多些。”
崔瑜便要与他理论,被孟安然轻轻拽回来,笑道:“行了,四月二妹妹就是咱家的人了,何必叫人家少在家一日?”
她说:“你们说话吧,我回去了。”
崔瑜送夫人出去,回来见兄弟已经看起了书。
与阿珏说他的婚事必是自找没趣,崔瑜便不再提未来弟妹,只说安国公:“你岳父是真一心要拥护立嫡了?”
崔珏放下书:“他主意早定,与我暗示不止一次,但我看他还有隐瞒。”
崔瑜皱眉半日,叹道:“虽说立嫡是正统,但……你虽为陛下近臣,到底年轻位卑,万不可轻表态度。”
毕竟,陛下之心几乎已经昭示天下:欲立淑妃之子、皇长子为皇嗣。
皇长子在户部一年,又勤勉谦和,毫无错处,颇有仁君之风,衙门上下皆敬爱。
崔珏应下。
沉思不多时,他又与兄长说:“我观他欲立嫡并非为国朝稳固,而是另有私心。相处日久,越觉此人……太过功利。”
人无衣食不能存活性命,无名利不能荣耀己身,逐利本无错。但心中只有利益,连人情、人心都无,又怎能……再称之为人。
这话本不应由女婿评判岳父。
但崔瑜并未质疑兄弟无礼,反也叹说:“如今再叫你退亲,你也必不会应了。”
“大哥,”崔珏正色,“既已定亲,便是许诺,怎可轻易毁约。旁人是旁人,我们是我们。”
崔瑜又叹了一声,起身拍拍兄弟的肩膀:“行啊。安国公此人,你就且留心些与他相交吧。”
他不用崔珏送,自己披衣出门。
崔珏拿起书,却不记得自己方才看到了何处。
他只得翻回去几页,重新阅读。
-
二月初一日,崔家向安国公府请期,两家将婚期定在四月初九。
温夫人并不要纪明遥自己绣嫁衣,而是早便专拨了八个绣娘到她院中,替她做所有会用到的针线,包括婚后送夫家人的荷包、香袋等小东西。纪明遥自己只管提要求和验看成果。
几日一闪而过。
很快,便是纪明达出阁前夕。
晚饭后,温慧来到启荣院。
在女儿出嫁前,她最后对她殷殷叮嘱:“虽然是嫁回舅舅家里,可做人外甥女和做人儿媳并不一样,连做人的外孙女和做人孙媳也不一样。你到了温家,勿要再以理国公府外甥女的身份自居,更不要再当自己是从阳的表姐,总是拿住他的不是,直接教训他。你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夫君,你也要先做好儿媳、孙媳,真有什么事,娘才能好好护着你……”
“娘——”
离家前夜,纪明达也感慨万千。
她想谢谢娘,也想对娘道歉,她还有……许多埋怨的话想和娘说,更想说她舍不得娘、舍不得家里……
可最终,她只是紧紧靠在娘怀里,只能说出:“我知道……我都知道……”
“请娘放心就是……我都明白……”
温慧知道女儿并没有全明白,可再多的,只凭她说不行,还是要靠亲身体会才能彻底懂得。
现在她又觉得,万幸女儿是嫁回她娘家,不管有什么事,凭两家的情分,孩子总不会受大委屈。
从明遥看,崔家与明达……的确不合适。从前,是她太过信任明达了。明达学去了她祖母的劣处,真有些过于高傲、目中无人。
或许正如明达所说,那梦是天上神仙给她的警示罢。
想着想着,温慧又后悔没有尽力教女儿更多。明达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啊!她怎么那般轻易就对自己的孩子失望了?她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爹娘也是这样对她的吗?孩子是被老太太教坏的,她当只怨老太太才是,为什么要怨自己的孩子?
母女俩抱在一处,都哭肿了眼睛。
……
次日,温从阳前来亲迎。
他面庞瘦削,笑容温和,一身喜服端坐马上,竟似玉树芝兰。
都知他腹内草莽,这门亲事也算一波三折,安国公府堵门的兄弟姐妹都未难为于他,走过礼数便放他入内。
新郎翩翩年少,新娘的面庞虽被掩在盖头之下,却身形笔直、端仪大方,真似一对璧人。
再看新娘身上的蹙金绣云霞百鸟真红嫁衣和盖头竟全是自己亲手绣制,一时间,满室赞美声更是不绝于耳。
“果然是纪大姑娘!这若不说,谁敢信是自己做的?”
“这世上哪里有纪大姑娘不会的事,她若是个男人呐——”
“满京里就这一位齐全姑娘,到底还是理国公府有福气。”
还有更低声的议论:
“虽然国公夫人疼女儿,可真比起来,温家这位小爷还不如我家的混蛋小子呢。我家小子起码会说几句论语,还会背两句诗!”
“怕不是成亲之后,纪大姑娘平常念书,都能念得新郎官头疼吧!”
“你们说,新郎官……字认全了吗?”
“哈哈哈哈……”
这些藏在暗处的、饱含酸意嫉妒的言语自然没有传到新郎新娘和主家人的耳中,可光是听着众人对纪明达的赞美,已经叫温从阳心有怒意。
——他就知道!人人都会说他配不上纪明达!
又不是他想娶的!
安国公更不想再看女儿和新女婿。
他名冠京城的好女儿,若非年长的两个皇子都是淑妃之子,三皇子也几无登位之望,她早已是宫中皇子妃!如今竟就下嫁给了这等……这等无用的蠢材!
为全家体面,安国公不能在人前露出任何不满,仍然端着微笑。
但他余光多看了几眼正不断拭泪的夫人,心想,二丫头虽然不孝不悌,到底留住了崔家这门亲,三丫头再说……四丫头的亲事他已看准了,只要一切顺利,也就不差亏嫁这一个女儿。
而纪明遥与纪明德、纪明宜三个妹妹只在后堂作伴,没出来相送长姐,也就没与温从阳见面。
崔珏与理国公府并无交情,且今日在御前当值,也未前来贺喜,崔家只有孟安然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