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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妹妹!”

“这才几日……这才几日……”

温大公子话到伤心处,真是叫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我骗表哥做什么?拿婚姻大事玩笑,于我有什么好处?”

“表哥若不信,尽管把顾嬷嬷、李嬷嬷都请回来问,也尽可再坐轿下去,问安国公府里所有的人。”

“表哥请别乱动,千万别站起来。”

“我吃不起让表哥再‘病’一次的罪责。”

与上回他所见到的相比,这回纪二姑娘对温大公子的声音简直冷得像冬日寒冰。

崔珏也认出了眼前犟着一动不肯动的丫鬟是纪二姑娘的人。

温大公子虽然似乎“病”着,但毕竟是武勋世家的青年男子。

穷鼠啮狸、狗急跳墙。

崔珏握着刀的手紧了紧,走到一处山石旁坐下,垂首闭目,把刀抱在了怀里。

修云阁内。

温从阳似乎终于相信了纪明遥已经定亲。

“是谁?”他竭尽全力,忍着没有站起来,没有靠近遥妹妹。

他颤颤问:“他们给妹妹定了谁?”

“是先礼部崔尚书之子,现顺天府丞崔大人的幼弟,今科探花。”

怕他承受不住,纪明遥没有直接说出崔珏的名字。

但显然,温从阳还是被刺激得不轻。

他一时像是在笑,一时口中又在呜咽。

他似恍然大悟一般,喃喃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半晌才又看向纪明遥,带着哭腔问:“妹妹是甘愿的吗?”

他问:“妹妹就心甘情愿吗?”

“表哥,”纪明遥的声线仍然平稳,带着能让人静心的镇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太太满心替我打算,我自然是甘愿的。”

“父母之命……”温从阳重复着。

分明如蕙姐姐替他挡了心口那一脚,可为什么现在,他的心仿佛已经碎了一样在疼?

四月初的艳阳天,他却浑身发冷。

父母之命。

父母之命……

在他想问又不敢问的时候,纪明遥已先轻轻问了他一句:“已经十一天了,即便外祖母、舅舅和舅母都不与表哥说,表哥身边那么多服侍的人,便没有一个告诉表哥实情吗?”

如果在她身上出现了这样的大事,即便被勒令不许同她说,碧月她们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告诉她。

而她也相信自己,即便知道了实情,也不会连累碧月她们。

但在温从阳身上,情况显然截然相反。

虽然早知他的为人性情,对他也从无男女之间的“恋慕”之心,但在这一刻,纪明遥坚决确信了,不会做他的伴侣,对她来说是一种幸运。

同时,温从阳也终于把话问了出来。

“妹妹……与我、与我也是——”

他话里还含着希冀:“也是……父母之命吗?”

纪明遥便认真看着他,认真回答:“是。”

她轻舒一口气。

温从阳却竟还不甘心。

他又问:“妹妹心里,我到底算——”

“表哥,非礼勿言。”纪明遥干脆地打断他。

已经够了,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站起身便要走,却听见了温从阳的低泣:“妹妹当真看得开,我却不能……今后……我该如何过……”

在心里叹了一声,纪明遥又看回去。

“表哥,我们才十几岁,将来还有几十年要活。”她认真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没必要为了这一时的事,就悲观认定将来的几十年都过不好。”

失去妈妈,失去姥姥,失去原有的人生,失去“姨娘”,她都走过来了。

她还会继续走下去。

就算她对温从阳做一个道别。

纪明遥说:“表哥会过得好。”

“会吗?”温从阳问着自己。

纪明遥说:“会。”

她的坚决肯定让温从阳心里又燃起一团火。

他因此鼓起勇气,最后问道:“妹妹,你从前夸我的那些……都是真心的吗?”

“是啊。”纪明遥笑。

她每次夸温从阳的时候,都是真心觉得他很好。

上辈子她卷来卷去,从幼儿园卷到大学,嗯……还不是个短命鬼……

像他一样恣意自在、单纯无知,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是真的羡慕他啊。

……

二妹妹说完了。

修云阁外另一侧的隐蔽处,纪明达扶着一株桃花树,慢慢走了出来。

她自幼饱读诗书,现下却竟不知该怎么描述心里的感受……但总归,二妹妹已经和温从阳说清楚了。

那就好。

理了理衣襟,她想继续悄悄走出去,不要惊动了人。她观察四周,却恰好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对上了眼神。

——崔珏??

……他怎么在?!

纪明达愣在原地。

想到自己偷听的举止一定被他发现了,她面上有如火烧。

她也看清了崔珏的神色。

他眼中一如从前淡漠,既无欣喜,也无厌恶,是她梦中和清醒的时候都不喜欢的模样。

但就是从这样的眼神中,她却感觉到了嘲讽。

她想说,不是她。

不是她引他来的。

她只是想自己听一听……没想过让他也知道……她并没把这事告诉过一个外人,她还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但最终,纪明达只是挺直了肩背。她依旧声色不动,对他点了点头,像是寻常长姐与妹丈的偶遇。

她离开了修云阁。

走出还有嫌疑的范围外,被丫鬟嬷嬷们接到,纪明达才又转到视野开阔处,向上望了一眼。

崔珏还站在原地,但早已不再看她。

他正看着走出来的二妹妹……纪明遥。

-

崔珏竟然来了,还就在修云阁外。

纪明遥出去前,白鹭提前了不到几句话的时间,小声把这消息告诉了她。但看到崔珏正双手抱刀、独自一人在外面等她时,她仍然被惊到了。

随即她又想笑。还有些感动。

定是徐老夫人骗他来的。

他这般带着兵器、严阵以待……也是在担心她吧。

否则并非休沐日,太太又未曾请他,他为何突然前来?又何需带刀入花园?

若真是来“捉奸”的,既然来了,得知她和温从阳在亭中,他为何又毫不好奇转身就要走?

被青霜留下,听过她与温从阳的谈话,他若有心有疑虑还不愿意沟通,也大可以一走了之。

她喜欢和率直的、有话直说的人相处。

至少,她喜欢崔珏这一次的行事,她也很感激他。

纪明遥加快脚步下了几级台阶走到他身前,但她还没开口,崔珏已先道:“并非有意偷听姑娘的私事,是崔珏冒犯了。”

被他抢先开口了,纪明遥便笑:“是我要多谢你。”

崔珏微怔。

她的声音与方才和温大公子说话时不一样了。

与上次他们“相看”时亦有不同。

纪二姑娘仰头望着他,眼神依旧坦率真诚。

她说:“多谢你忧心我的安危……也多谢你信我,还留下等我。”

她的双颊……像发间牡丹一样,白里透粉。

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崔珏手心霎时出了一层薄汗。

他将眼神移开,不再看纪二姑娘:“这不算什么。”又向旁侧退开半步:“姑娘先请。”

“嗯……好。”纪明遥低下头,稍稍提起裙摆。

修云阁几乎建在山顶,下去的路不算短。纪明遥一手扶着碧月,一手提着裙摆,用平常的速度向下走,但崔珏落后半步行在后面……总觉得纪二姑娘摇摇晃晃,走得危险。

他的手稍稍向前。

“太太对我极好,”纪明遥觉得还是应该和他解释明白些,便笑着开口,“我在家里十五年都还安稳。今后,若还有似今日这般让你为难的事,你……可以不用顾忌我。”

不想来就不用来。

啊,和聪明人说话真省心。

她不用欲盖弥彰地对崔珏说:老太太对我挺好的;崔珏也肯定不会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为难了?

他们都对今天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

崔珏也的确没有问。

请纪二姑娘下山时,他本已变回了一手握刀,现在却又觉得另一只手空着不大舒服。他索性仍双手环起,把刀抱在胸前,回问纪二姑娘:“似今日这样的事,很多吗?”

纪明遥想了想:“也没有太多。”

小针对、小算计不少,但像今天这种程度的恶毒阴谋还是第一次。

换一个人,只怕已经在和太太退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