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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乔乔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她的木头脑袋,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心念电转间,她奔进墓殿,停在公良瑾面前。

那一场风雪已经融化。

寒水濯过的眉眼,更是郎艳独绝。

“殿下。”她温声软语对他说,“外面情况很糟糕,大夏百姓需要你,帝君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快点醒来啊。”

殿中破釜三人默默转身背对。

她环住他的肩,鼻尖蹭着他,轻轻贴上去。

“殿下,殿下,殿下。”她轻而急切地呼唤他。

忽然,心头微震。

她清晰地感应到,他的道心在剧烈动荡。

紧闭的眸下暗潮涌动,身上酝酿着一股恐怖的风暴。

她知道,他也在面对一场艰难的战役。

颜乔乔心跳加剧,手指揪住他领后的衣裳,偏头,深深吻上去。

唇齿相依的瞬间,黑暗低沉的威压荡过她的神魂,磅礴的魂力涌入她的脑海。

颜乔乔身躯一震,眼前浮起无数破碎画面。

他的神魂于幻阵中入圣,力量太过庞大,激发了她魂魄最深处的破碎记忆。

毁灭的、绚烂的、华丽的景象——前世濒死之时的景象。

只见,黑金色的血火如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裂痕直崩到地平线尽头的天空,正在向上攀爬。

天空仿佛一只被打碎的碗,即将顺着这些黑金伤痕四分五裂。

那,她在何处?

颜乔乔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是破碎的、虚幻的、透明的魂体。她的唇,吻着他的唇。一股与他相关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的魂魄没有随着身死而消散于天地,而是飘向他,落在他的身前,轻轻贴在他的心口上。

他的气息狂暴混乱,眸光却淡漠——冰冷至极地淡漠。

而周遭一切最浓郁的色彩与血火,尽数汇聚于他的足下,生成虚幻的黑白莲花。

杀生成圣,步步生莲。

他已不再清醒、不再克制。他要入圣了,舍弃一切入圣了。

这是曾被她遗忘的画面。

颜乔乔心很痛。

她的清风明月,此刻仍保持着翩翩君子风度,却已丧失了人性,成为漠视一切的神祇。

他要走了。离开这里,永远孤独一人,不再有情。

他看不见她,一步一步踏破空间往前走,即将落入破碎虚空,飞升而去。

世界在崩毁,像一只将被彻底打碎的琉璃盘。

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一走,世界便要毁灭。

放眼四处,哪里都是崩坏和血火,大地上,万万生灵在悲鸣,在哀泣。

她无法阻止他,只能飘在他身前,成为最先破碎的那一个祭品。

‘不要走,殿下,回头。’

他停下脚步,淡漠纯黑的眸中浮起一线清明。

他微微偏头,看着空无一物之处,忽然抬手,抚了下心口。

“道心?”

他蹙眉,似乎想从混乱狂暴的意志之中寻找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我已没有道心。”他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每踏一步,都会引发愈演愈烈的崩毁,一切毁灭聚于前方,那里便是这个世界的终点和尽头。

靠近那里,颜乔乔感觉神魂被疯狂撕裂,她本能地想要逃开,躲到一边去,没有痛苦、没有伤害,安静地、像泡沫一样消散。

但她知道那样不行。她必须陪着他,阻止他。

她痛到只能听见刺耳嗡鸣,痛到无意识地发出断续尖叫。

眼看他就要落入无尽深空。

她的神魂在破碎,殒灭之际,她发出最后的、坚定的意念:‘殿……下!颜乔乔……以死相谏,请您……回头!’

‘以死相谏,请您回头!’

‘请您回头!’

他那双深黑的瞳眸中,忽然隐隐映出她虚幻的身影。

眸光凝滞。

一只大手伸向她。

不知握住哪里,令她破碎的魂魄疯狂战栗。她再发不出声音,只能用自己的心、用自己的魂、用自己的全部,深深地,凝望他。

黑眸之中,暗雾开合。

精致染血的眉尾轻轻挑了下,薄唇一动。

“真圣陨落,可送一人,重返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颜乔乔听到他如是说。

*

颜乔乔陡然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正待动作,僵固多时的公良瑾忽然抬手摁住她的肩,覆身回吻。

狂烈至极的吻,一瞬,便咬破了她的唇。

“我回来了。”吮去血珠的同时,他紧紧贴着她的唇,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旋即,他直起身躯。

颜乔乔心尖颤抖,抬眸,与他对上视线。

他的黑眸不似往日清澈,像是风暴来临时的怒海。

“殿下!”她急急回神,“近万名狂化的兽人即将袭击卧龙江畔的百姓!”

“好。”他揽住她的肩,大步向外。

破釜等人追随上前:“殿下。”

公良瑾颔首。

气势已敛了下去,静若深海。

颜乔乔有种错觉,此刻的殿下,像极了她濒死时看到的那一位。

心尖忽地一颤。

真圣陨落,可送一人,重返过去?

所以她的重生……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心中有万千疑问,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殿下,”她压住颤动不止的心,对他说道,“我让沉舟回去,请帝君防备君后、院长、大儒,井请求帝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入圣,我可有做错?”

公良瑾颔首:“做得很好。”

颜乔乔激动地点点头。

大手握紧她的肩,身形一晃,带着她穿过墓道,落在陵山半道。

放眼一望,只见神啸大军的先锋距离江畔百姓已不过数里之遥!

再有片刻,那里便将沦为人间炼狱。

颜乔乔胸腔缩紧,不敢呼吸。

*

遥遥与陵山相对的京陵城墙上,帝君盯着江畔奔逃的百姓,眉头锁得死紧。

但在他望向君后时,唇角还是牵起了笑容。

他说:“阿兰你不要皱眉头,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入圣嘛,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嗝屁着凉,但是入圣很帅的啊,这些年老夫老妻的,你看我的眼神里都没爱了,今日威风一把,看我不把你迷成当初那个花痴小姑娘。”

他不说还好,一说君后立刻红了眼圈,恨恨把头转开。

“阿兰你过来。”他慢悠悠地说。

君后以袖掩面,像螃蟹一样小步横挪过去。

忽见一道身影疾掠而来。

沉舟人在城墙下,便调运灵气,朝着上方大喊:“帝君当心——君后邢院长司空大儒都很危险——你不要入圣啊!”

帝君偏头,探出身躯看看城下,又偏头望向身旁的君后。

“阿兰,”他语重心长道,“匕首别这样拿着,很危险,多大的人了,还要小朋友特意跑过来提醒。”

君后放下衣袖,露出袖中的寒刃。

她看着自家夫君,嘴唇一点一点扁起来:“那你不要入圣。”

帝君驼着背,叹了好长好长一口气。

“我命由天不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