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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他身边有个和?阴官家小家主?走得近的。

自打商淮再一次见到凌枝从天而降出现后?,他像是?彻底认了,现在也不用?凌枝时不时用?“救命之恩”明示暗示,自己十分识趣地钻研起各种小女生喜欢的点心,小玩意。

陆屿然忙,他总不会?闲着,但就算是?这样,也愣是?能做到忙里抽闲,隔个三天两天就出门个一两个时辰,回来时身上都是?糕点的香甜气息,一看就是?给人当?私人厨子去了。

得亏天悬家家主?不在,不然又得上演一出你追我逃的热闹好戏。

六月二十三,天光破晓,熬了一日一夜没阖眼的陆屿然和?商淮同时下楼,酒楼边矗立着食肆与茶馆,两道街边贩夫走卒吆喝的声音传来一些,给寂静得想要沉睡过去的酒楼平添了一丝烟火气。

探墟镜这次毫无提示,却闪起三色光泽,它因缘巧合留在萝州,几?次提示也与萝州有关,这吸引了许多人来这座城池,甚至有些人云亦云的平头百姓也收拾家底举家迁了过来。

他们?不知道什么机缘,什么天机,只知帝主?最是?仁厚宽和?,一生为?民,现在外面?说是?要打仗,吓得人心惶惶,觉得能在这个地方?寻到一线安全感。

城主?赵巍接纳了这些流民。

在这等情形下,商淮睁着恨不得用?两根竹签撑起来才不至于往下耷拉的眼皮,掬了捧凉水洗脸让自己清醒,又用?清尘术换了身衣裳,系上玉佩,整整发冠,俨然又是?一副争分夺秒急着出门的样子。

陆屿然给自己接了杯凉水,润了润嗓子,手中转动着四方?镜,看了会?,扬眉问:“你这又是?去做什么?”

温禾安才睡下。

要做饭,也不是?这时候。

商淮扶额苦笑:“她下了趟溺海,回来心情不太好,嘴挑,外面?的东西不吃,院子里那几?个阴官又没生过火,我去一趟,你放心,不会?耽搁下午族内大会?,时间我记着的。”

这话?出来,也算是?他单方?面?的一种坦白?了。

商淮心知肚明,只要自己不过界,陆屿然不会?管他的私人情感生活,他已经做好准备听?到一句冷淡的“凡事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谁知陆屿然喝水的动作轻微顿住。

他放下杯盏,手指摩挲底部釉面?,平静地看过来:“凌枝和?温禾安没住一起?”

语气有些凉。

商淮熟悉这个调调,心中觉得不太妙,一时举棋不定,不知是?要点头还是?摇头。

陆屿然屈指摁着桌沿:“说话?。”

商淮顶不住这压力,半晌,迟疑着说:“好像……没吧。”

陆屿然乌沉的眼睛一下被刺到似的眯起来。

今晨第一缕阳光突破云层撒照下来,透过半开?的窗溜进来,拢在他身上,像渡了层碎金,拉出极致压抑的沉默。

陆屿然是?在世家中长大的,有着极为?出众的思维,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一件事。

温禾安欺骗他。

她在刻意疏远他。

凌枝原本想回阴官家,但好容易棘手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可以好好躲几?日懒,后?面?真打起来了,不知要耗几?年才分出胜负,真到危急时刻,她总不能真干看着,有的是?出力的时候。

如此?一想,决定在萝州多留段时日。

凌枝过得还算舒心,商淮很会?照顾人,带着她见缝插针玩好玩的,吃好吃的,唯一的遗憾是?,她发现自己叫不动温禾安了。

按理?说,温禾安也不该忙了。

但她整日都埋首书房,几?乎足不出户,喊她出去她都是?含笑拒绝,语气很温柔,含着歉意。但在一些小事与细节上,她恍若有无尽的耐心,比之前更为?包容,哄她真跟哄小孩似的。

凌枝只好作罢,自己玩儿。

书房里,温禾安捏了捏胀痛的眉心,放下笔,将信纸折好,压进书中。

月流敲门走进来,低声禀报:“女郎,温流光和?江无双目前都在萝州,王庭与天都来了不少人。”

而云封之滨的热闹还没开?始就已经落幕,发生了三圣者在主?城内大打出手的事,谁还敢接着待下去,嫌自己命大啊?

“嗯。”安静了一会?,温禾安抬眼望窗外,轻声问:“名单核对了吗?”

“江云升来了吗?”

月流想起自己收到的那份单子,囊括了两家中至少两成现在还活跃于九州的厉害人物,密密麻麻十数个,其中天都的五六位是?老熟人,温禾安曾经实实在在在他们?手中吃过亏,所以更像是?一份暗杀名单。

只是?人物众多

,看着触目惊心。

他们?若是?出事,无异于生生剜下天都和?王庭的一层皮肉。

难以深想。

“核过了,来的人与名单有九成重合,还有五个没收到确切消息,江云升暂时也没有。”她颔首,如实说。

温禾安从案桌上起身,隔着一段距离与月流对视,说:“想办法把人引到一起,你与他们?周旋时间长,知道要怎么做。这次不必权衡,不论手段,以我做饵,不损无辜人性命即可。”

月流是?她最出色的下属和?伙伴,执行她一切命令,当?即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三天内做成此?事。”温禾安垂眼看自己的袖片,冷淡又疲惫地道:“旁人再论,江云升必须来,我等不了很长时间。”

月流推门出去。

屋里空旷安静,只能隐约听?见一点蝉鸣,重复着没有停歇,让人觉出窒息的燥热。

温禾安腿曲着,抵着书架,长时间盯着吐出香圈的足金三角蟾炉看,眼中寒冰漠然。她确实没有很长时间了,总共也就十五日,她要在罗青山跟陆屿然坦白?前将一切都解决掉。

她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是?死,她也要提前为?自己选择最有尊严与价值的死法。

这种日子太痛苦,她也不想等了。

她还撼动不了圣者,圣者也要守着中心阵线,可这有什么关系,她带走的这部分人足以令两家在战前伤筋动骨,而真正伤及肺腑心脉的,是?江无双和?温流光。

——王庭和?天都心无旁骛,使劲浑身解数培养出来的完美继任者,他们?若是?死了,两家上哪再去找个能在这等混乱时刻挑起大梁的年轻人?

有点资质能挑起大梁的,早被这二人打压得难成气候了。

要长生,要久盛,要帝位。

是?吧。

她早跟温流光说过了,想都别想。

温禾安脑海中出现陆屿然,凌枝和?李逾的身影,这是?她心中牵挂,身边最亲的人。

她不知道身中妖血之人死后?骨骼呈现什么状态,会?不会?比溺海中的更畸形扭曲,会?不会?有妖气漫出,想想如今的归墟和?溺海主?支,大概是?有的。如此?一来,势必会?有一圈大盘查,如今萝州城一半的眼睛盯着她,未免事后?被扭曲事实,也未免被发现身上异常,这种时候,能与他们?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

好在李逾现在和?她闹翻,短时间内大概是?不会?再说话?,凌枝从没和?她在外界表明过好友身份,至于陆屿然,她说过他们?是?合作关系。

一切好似在冥冥中注定,而她将自己在乎的人保护得很好。

陆屿然今天来了。

一见他,温禾安就笑起来,笑得让人没点脾气,他一伸手,她便将手擦干绕过来投入他的怀抱。

哪里都没问题,好似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不成立的假想。

“还有些事,等我一下。”温禾安对他说,回到案桌前写完最后?几?个字,将桌面?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下。

陆屿然耐心等待,在窗边背光的美人榻上坐下,指尖摁着太阳穴,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游动,瞳仁中覆着层隐之不去的阴翳。他很长时间没休息过了,却不觉得困,将近段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仔细再三回想,找不到原因。

他必须找到原因。

“今天萝州城过节,祈祷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街上很热闹,一起去看看?”陆屿然自然牵起她的手,说话?时直视她的眼睛。

“过几?天吧。”温禾安皱眉看他眼中的血丝,低声问:“你多久没睡过了?我听?凌枝说巫山最近在从防线调兵了。”

“对。”

“王庭两位圣者接了天都圣者的‘水链’,情况不好,内部不稳,我派了人混进去查妖血放置位置。如果在大战前能解决掉妖血,就再好不过,师出有名,还能免除后?顾之忧。”

陆屿然将近期布署告诉她,说:“跟族中请了日假休息,去吗?”

温禾安用?手掌覆住他的眼睛,他静悄悄的在掌心中一动未动,睫毛都不眨一下,她推了他一下,半真半假:“不要。你快回去休息。”

他身体微僵,须臾放松下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半晌,说:“明日正午,我做东,引你和?族中两位长老见一见,他们?辈分高,想向你道谢,和?你重新认识认识,嗯?”

听?到这,温禾安明白?了。他这样咄咄逼人,步步紧逼,是?在急切地向她求证什么,索要什么。

他察觉到了什么。

好快。

温禾安不想伤害陆屿然,这个初衷从在一起直到现在从没有改变,即使她自己走到山穷水尽了,也不准备快刀斩乱麻地胡乱结束这段感情,知道有些话?说出去,便如剜心,没有往回收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