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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的一些过往,自然也就想起了自己的年岁。

虽然不知道进入这无灵之境里面已经过了多久,可是刘清肃被投入无灵之境的那一年,就已经有一千七百多岁了。

一千七百多岁……要他怎么向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表现出感激不尽?

羞耻心伴着记忆一起回归,刘清肃说不清楚他是应该痛苦还是应该庆幸。他现在脑海之中乱得要命,那些被死气磨灭和掩盖的记忆如同被拂去了灰尘,重新变得鲜明刻骨起来。

而贺清心正在给那些其他受伤的人挨着个的抽离死气。

每一个人被抽离了死气之后神情都出现了恍惚之态,接着迎来的便是一片窒息的沉默。

伤口在恢复着的同时,他们也像刘清肃一样,那些尘封的过往开始在脑中转动循环。

每个人都在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着。

贺清心却非常高兴他们全部都恢复,就是她现在使不出来治愈的大地之力,要不然他们的伤口转眼就会好。

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只要抽离死气就已经够了。

贺清心最后抽离的是曲流年身上的死气。

曲流年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拥有理智和记忆的人,也就是说他被投入无灵之境的时间应该是最晚的。

他还没有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是死气抽离身体后,那些当初的记忆变得更加鲜明。

而越发鲜明就代表那些无法忽视的细节,就越说不通。

曲流年皱着眉坐在贺清心的身边,到现在哪怕是不想承认,这也知道他当初是被人当成傻子做了一个局。

他的师妹被种了魔种,肯定第一时间就和他的师尊说了。

然后他的师尊和师妹还有师母一家人,自然不可能任凭他的师妹就那么化为巨石怪,自然就想到了他这个冤大头。

曲流年想到自己当年是自愿将魔种引到自己的身上,他师妹痛哭流涕地感谢,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

曲流年攥紧了手,石化的手掌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又崩掉了一块小石子,正好砸在贺清心的手臂上。

贺清心靠在土坡上面,咦了一声,捡起了那一块小石子看向曲流年。

曲流年也看向了贺清心,死气抽离之后,他那双石化的双眼,虽然还是一片石头的青白色,却莫名有了一些能够让人读懂的神采。

“我不懂。”曲流年说,“我当时已经自愿替师妹变为巨石怪,他们为什么还要……杀了那么多的人,就为了将我投入无灵之境呢?”

曲流年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唯独这件事情一直也想不通。

无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是将师尊和师母当成亲生父母奉养的孝心,为何一夕之间这些全部都变成了他的催命符呢?

“这还不好理解吗?他们原本可能只是想要让你替你的师妹变成怪物。可你的师妹以后想要在修真界之中立足,她绝不能是一个被种过魔种,又把魔种传递给别人的人。”

“他们本来能够简简单单地就把你给杀了,可你当时在门中是引领炼器宗门弟子们的大弟子。敬仰你的人一定非常之多,莫名其妙把你给杀了,若是有人查出这幕后之事,你那个师妹照样会成为千夫所指。”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彻底成为整个修真界的公敌,让你嘴里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可信性。”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觉得不放心,所以索性给你安下滔天之罪,再把你给投放到三界之外,顺便还能赚一个不忍心杀害反叛弟子的名声,不就完美解决?”

贺清心说完之后,曲流年的脸上也开始掉小石子了。

他此时此刻如果是个正常人的话,表情一定是痛苦到扭曲的。

可惜他没有办法做出正常的表情也没有办法流泪,这些簌簌掉落的小石子,就像他凝化成实质的悲伤。

贺清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然后把这些不规则的小石头子在手里把玩了片刻。

靠在小土坡坡上叹息了一声。

她想起哭起来会掉珍珠的谢澜了。

说起来贺清心到这个世界之后很少想起谢澜,贺清心向来讲究随遇而安,而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环境实在是过于恶劣,就算不回什么三界之中贺清心也没有执念。

可是最近贺清心总是会想起谢澜,不光因为她猜测到谢澜偷偷地把鲛珠塞给了她,还因为……这世界里面的人都太丑了。

那个胡拼乱凑的死灵兽给贺清心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都快把她非人类的爱好给治好了。

只有在想起谢澜的时候,贺清心的那个癖好才能摇摇欲坠地维持住。

曲流年生气了痛苦了悲伤了只是掉小石头,她的小鱼可是会掉珍珠的。

也不知道现在会掉珍珠的小鱼到底怎么样了。

把鲛珠给了她,谢澜重塑筋骨肯定会变得缓慢吧?

离开了鲛珠的鲛人,岂不就像离开了内丹的修士?谢澜真的没关系吗?

谢澜当然不是没有关系,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离开鲛珠不会让鲛人致死,可是离开心爱的伴侣,在这个世界之中都感觉不到伴侣的存在,会让鲛人焚心泣血,最终伤绝而死。

谢澜之所以带领着弟子们,操纵着他的眷族们如此天翻地覆地搅弄着修真界和魔族,手段极端,被整个修真界联合在一起抵抗,皆是因为他没有太多的时间。

在他醒过来,感知不到贺清心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就已经开始了焚烧。

谢澜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承受着烈火焚心之苦。

然而这种痛苦比不过他对贺清心的思念,鲛人都是极其痴情的生物。一旦动心动情,便是短暂的分离也像是被撕扯皮肉一般不情不愿。

这样彻底分离寻觅不到踪迹,对谢澜来说就是活生生地被拆骨剔肉,比当初被自己的大皇兄囚禁割肉取血还要痛苦万倍。

他的手段越发极端,但是因为他现在的修为和当日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道心破碎修为从头再来,鲛珠又不在身上,没有办法沉下心去修炼闭关。那些正道的修士们虽然忌讳他,可谢澜真正能够杀死的人却不多。

每一次交战谢澜也是会受伤的,虽然谢澜恢复的速度极快,但是对于大宗门的那些仙首们,谢澜能够让他们伤筋动骨,却没有办法杀死他们。

这些宗门们联合在一起抵制谢澜,仙盟已经将谢澜除名。

仙盟的新一任仙长不是别人,正是莲华派的乌和璧。

乌和璧已经开始联合各个宗门,准备在云栖宫众人彻底变为修真界的祸害之前,围剿谢澜将其杀死。

就像当初对付魔尊的桑彦辰一样。

而当初真正的魔尊桑彦辰,现在正被谢澜关在阵法之中日日夜夜地折磨着。

同样被关押折磨的,还有谢澜抓到云栖宫的其他二流宗门仙首,以及风氏全族。

谢澜最近因为闯入不二界打伤了左心远,也同时被左心远打成重伤,以至于焚心之火被催发加速,谢澜短时间内没有精力出去找事。

就只好在梦中折磨这些人。

风喜儿已经不人不鬼,原本秀丽清肃的面容此刻已经干瘪得如同枯树皮一般包裹在她的骨骼之上。

原本她经脉之中便是瘢痕遍布,绝佳的水系灵根已经被她自己给糟践没了。

现在又被投入了火阵之中日日承受烈火焚烧。

她像一块快要燃尽的木炭,只剩下最后那一点灼热的鲜红,那是她每日从胸腔之中吐出来的血。

她这些日子已经把当初自己做出的恶事全部都吐了个干干净净,可是谢澜根本不肯放过她,风喜儿是真的不知道贺清心去了哪里。

谢澜用刑来折磨她的时候,风喜儿已经濒临魂飞魄散,她一口一口恨不得将自己身体之中的血全部都吐出来,心中也恨到五脏都要焚化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谢澜,骷髅架子一般扭曲地蜷缩在地上,也有那双眼睛里面还泛着一点仇恨的光芒。

她恨的是谢澜,她恨不得谢澜现在就去死!

在看到谢澜双眼之上竟然覆盖了一块鲛人纱时,风喜儿突然之间发狂一样一边吐血一边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快死了!你竟然也有今天!”

风喜儿跟在谢澜的身边那么多年,对鲛人这个物种了解至深。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当初用那种愚笨的办法,试图先和鲛人□□,让鲛人交付出身体之后,再撬动他的心就比较简单。

鲛人爱上了一个人之后,会疯狂得像畜生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风喜儿当时一边觉得这种情感过于低等,一边又无比期待谢澜为她变成畜生的样子。

而一旦鲛人爱上了一个人却没有办法得到那个人,就会进入自毁。

他们没有办法移情别恋,他们的血脉之中刻写着忠贞,让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在伴侣离世之后独活。

而现在贺清心不见了,谢澜把整个修真界和魔界翻过来也根本都找不到!

再如此继续下去谢澜也活不了多久!

“焚心泣血的滋味怎么样?!啊!哈哈哈!你活该!你活该!”

风喜儿躺在地上笑得十分癫狂,但是笑着笑着那声音又像是在抽泣。

因为她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上一世陪在谢澜身边那么多年,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谢澜从未对她动过半分情感。

而那个袁婉柔……竟然只是重来一次,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撬动谢澜的心,让谢澜现在变成这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探囊取物一般就获得了自己捧在手心中供奉在头顶之上,跪伏在地上虔诚地叩首数千数万次,也没有得到过的珍宝。

被一个自己绝对看不起的人,轻而易举地伸手摘下,毫不怜惜地扔在地上的滋味,简直等同于烈火灼心。

风喜儿瞪着谢澜的眼睛已经要流出血来,她的声音也已经嘶哑得如同老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面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