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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姐,我等着你◎

张逸然从宫里出来时,洛婉清还在想怎么和张逸然解释纪青的事情。

纪青这几日身体好得差不多,明日就会离开。

她给纪青安排了新的身份,但为了纪青的安全,这件事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按理说,她该告诉张逸然,可张逸然并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若让他知道纪青还活着,难保不会被人看出来。

她要说这件事,至少也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洛婉清想了一会儿,就听身后传来脚链之声。洛婉清立刻回头,便见张逸然已经站在宫门前。

走到这里,便可以卸下铁镣,洛婉清看着天牢的狱卒为张逸然卸下脚链,走上前去,抬手行了个礼:“在下奉监察司之命前来,护送张大人出宫。”

说着,洛婉清便将监察司令牌递给狱卒,狱卒不敢多问,看了一眼令牌,便先行退下离开。

洛婉清收好令牌,回头看向张逸然,笑着道:“张大人近日如何?”

“不如何。”

张逸然似乎在压抑什么,匆匆道:“走吧。”

洛婉清直觉张逸然情绪不对,但也不好多问,只跟着张逸然走出宫外。

出宫之后,洛婉清领着张逸然上了马车,一进车里,便有一股松香袭来,张逸然惊讶抬头,看见谢恒坐在高处,正批着卷宗。

张逸然诧异回头看了洛婉清一眼,谢恒低头看着手中卷宗,安抚道:“张大人,坐吧。”

张逸然迟疑着坐下,洛婉清给他泡了一杯茶,坐在张逸然对面。等马车动起来,出了宫门,张逸然才有些疑惑道:“谢司主为何在此?”

“送张大人回家。”

谢恒语气平淡,似乎是件小事。

张逸然皱起眉头:“谢司主身居高位,我与司主的交情,何至于此?”

“张大人与我的交情固然不够我单独送张大人回府,”谢恒说着,将卷宗往旁边拉了拉,“但陛下希望众人知道张大人为我庇护。”

张逸然一愣,随后便明白过来。

他得罪了郑家,如今从天牢出来,郑家人若是胆子大些,找机会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如今风头浪尖,直接杀了他,也是惹麻烦,倒不如等以后,找了机会让他背锅,名正言顺弄死他。

可不大不代表没有,李宗也是顾念他,怕他有闪失,才特意让谢恒过来亲自送他回去。

谢恒表明的,不是监察司的态度,是李宗的态度。

若如今还想动张逸然,那便要掂量掂量。

张逸然心上微动,有了几分难受,他迟疑片刻,才沙哑着出声道:“那陛下的意思……这个案子,算结了吗?”

“结了。”

谢恒平静道:“告示很快会张贴全国,说明此案。张大人……暂且会受些委屈,毕竟你办错了案子,若不受罚,难以服众。”

张逸然听着,不自觉抓紧了膝头衣衫,他迟疑了许久,终于才有些颤抖着出声道:“纪先生……纪先生如何?”

谢恒笔尖一顿,抬眸看向洛婉清,洛婉清沉默片刻后,轻声道:“纪青走了。”

确认瞬间,张逸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洛婉清犹豫片刻,安慰道:“但张大人也不必太过伤心,人世轮回,或许有一日,张大人与纪大人又会相见呢?”

张逸然点头没有多说,低低应了一声:“嗯。”

洛婉清见他难过,正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就见张逸然转过头去,沙哑道:“我有些累,没事了。”

听这话,洛婉清便知张逸然是不想再多说什么,还未出口的话堵在嘴里,她只能讷讷道:“那……那你休息吧。”

一路所有人都不出声,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等到了张家,谢恒让人把马车停在巷口,洛婉清送着张逸然从后门过去。

两人走进巷子,洛婉清终于开口道:“张大人不必气馁,这次纪青虽然没能作证,但是我们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张逸然克制着情绪,沙哑道,“纪先生已经没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机会?”

“张大人,其实这个案子,你应该知道,重要根本不是证据,是而陛下的态度。”

洛婉清思考着,斟酌道:“如果陛下放开手让我们查,纪青这里没有着手之处,那周春就没有吗?周春和郑平生往来这么多,难道一点痕迹都没留?还有扬州那些官员,不说其他,难道经手的只有纪青贾三钱?我们只要拿到彻底查案的权力,去扬州查封了周府,挨个审问过去,总有些线索。”

“可陛下的态度,柳司使已经看到了,纪青就在面前,他都不管,”张逸然低声道,“柳司使打算如何逆转陛下的态度呢?”

“他不管,是因为还没到和郑家撕破脸的地步。可纪青死在陛下面前,你一个朝廷命官,郑家说杀就想杀,陛下难道心里真的就一点介怀都没有吗?”

张逸然听着,没有出声,洛婉清继续分析道:“其实对于陛下而言,如果纪青不死,他或许还觉得我们大题小做。可如今纪青死在他面前,他看到郑家嚣张跋扈,心中难免介意,这时候我们再加一把火,或许便有机会。”

“我不想加这把火。”

张逸然克制出声,哑声道:“柳司使我有些累了。”

“那你休息休息,”洛婉清听张逸然似要放弃,忙道,“可如今箭在弦上,他们把污水都泼在你身上,就算不是为了洛家,如今你也必须把这个案子说清楚,至少在天下人面前说清楚。”

“如何说?”

“登闻鼓。”洛婉清压低声,轻声道,“张大人你在民间本就素有美名,如今是朝廷想将帽子扣在你身上,说你办冤假错案。明日你就去敲登闻鼓,在众人面前把这个案子说清楚,然后我会安排人假装成郑家刺杀你,以此激怒陛下。这样一来,就算这个案子平反不了,那至少在百姓心中,你也是被诬陷的好官。清流素重名声,你有百姓支持,有声誉,暂时沉淀一段日子,清流必定会再举荐你,而陛下对你心怀愧疚,也会重用你。”

张逸然不说话,洛婉清知道他是不愿意,劝说道:“张大人,我知你对朝堂灰心,但我们至少要让纪先生的死值得……”

“值得什么?”

张逸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洛婉清,他捏着拳头,盯着洛婉清道:“用他的命换我平步青云,这才叫值得,是吗?!”

洛婉清一顿,她直觉张逸然情绪不对,她斟酌片刻,迟疑着道:“逸然兄,你怎么了?”

张逸然看着洛婉清,过了许久,才道:“纪青是他们杀的吗?”

洛婉清听到这话,瞬间警惕起来,她扫了一圈周遭,回头看见谢恒站在巷口,朝着她点了点头,便知谢恒让人守着周边,她这才放心回头,压低声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今日,见到三殿下了。”

张逸然开口,洛婉清神色微冷,就听张逸然道:“他说,他说服了纪青在朝堂上指认我,结果纪青突然中毒,让我回来问问你,是怎么回事。”

洛婉清听着,便知张逸然心里有了答案。

张逸然虽然正直,但并不愚蠢,他看着洛婉清,轻声道:“然后我就想起来,那天我带纪先生进宫的时候,他一直在叮嘱我,让我未来好好生活,他是知道自己要死的。我本来不想信,我想,柳司使是和这朝堂上的人不同的人,柳司使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洛婉清沉默下来,她知道继续瞒下去,这或许是她和张逸然的裂痕。

她上前一步,轻声道:“他没死。”

张逸然抬眸看向洛婉清,洛婉清压低声道:“他救回来了,我想保证他的安全,所以对外宣称他死了。”

“但你想过杀他是吗?”

张逸然盯着洛婉清,洛婉清动作一顿。

张逸然便知道答案,他看着洛婉清,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其实我们那一日,就算让纪青说话,举证,其实都没多大用。倒不如让他死在陛下面前,才可以真正激怒陛下,一步一步逼着陛下站在我们这边。”

洛婉清说不出话,张逸然说得都是事实。

她想过杀他,如果不是纪青最后选择自愿保下张逸然,她其实还准备了另一份毒药,她会真的杀了他。

“甚至于,你或许根本没想过要为洛家翻案。你只是想用这个案子,让我一步一步成为一位名臣。”张逸然红着眼,“你帮了我,到时候我还要感激你,未来朝堂长路,一个有权力的张逸然,比一个直臣有用得多。”

“我没有……”

洛婉清听到这话,心上有些发闷,她轻声道:“我是真的想为洛家翻案……”

“你想洛家翻案?为什么?凭什么?”张逸然笑起来,他看着洛婉清,忍不住嘲讽道,“人命都可以拿来铺路的柳司使,为什么要费劲心机为几个普通百姓搏命?为了公道正义?可你给纪青公道正义了吗?!他的命你还不是说用就用说取就取!你心里还有公道二字吗?!”

“那他不该这么做吗?!”

洛婉清有些克制不住,捏起拳头,唇齿轻颤着道:“他用假的供词害死洛曲舒,他用他的命为这个案子做点事以求原谅,难道不应该吗?”

“那也轮不到你来决定!”张逸然厉喝出声,他愤怒盯着她,“你是谁?你是洛家人,还是主审官?他凭什么要你来决定原不原谅?他的生死又凭什么由你来审判?借口!”

张逸然大骂:“这就是你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你为了方便自己行事践踏人命找的借口!”

洛婉清一时说不出话,她看着张逸然,感觉像是刀划在心上。

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刀鞘,让自己竭力冷静下来:“我不与你争辩,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的话。你若不去敲登闻鼓,不去澄清这件事,你就要永远背负诬陷郑平生的骂名。”

“我不去。”张逸然转过头去,看着长巷尽头,“我今夜会写辞呈,明日我就离开东都。我不会再拿别人的性命,来当你们玩弄权术的垫脚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柳司使,这样的好,我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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