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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提起外面的一切,好玩的事物,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明明也曾有期盼的光芒闪动,但也仅仅只是片刻,他就又会很平静地拒绝她,“不了。”

初冬时节,这一场瓢泼大雨来得很突然。

桑枝在蛋糕店里买了蛋糕之后,撑着伞走到公交车站台时,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桑天好打来的电话。

“桑枝你怎么还没回来?”桑天好在电话里问她。

“马上就回来了。”

桑枝咬着棒棒糖,说话时有点含混不清。

“你先不用回家了,直接去荣悦酒店,你舅舅他们来林市了。”桑天好说了一句。

舅舅?

桑枝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问,“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你舅舅公司的老板把他从京都调过来林市了,今后怕是就在这边定居了。”桑天好拿着一罐可乐喝了一口,随口说了一句。

桑枝听了,脑海里瞬间想起来那个一向看不上她家的舅妈的脸……

“你先去,我马上就过来。”桑天好在电话里嘱咐。

她皱起眉头,“我知道了。”

桑枝瞥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草莓蛋糕,原本是想带给容徽的……但现在好像暂时去不了他那里了。

桑枝的舅舅赵明希,当初赵氏企业破产,他从生活富裕到拮据,这么多年来都在外企公司摸爬滚打,到现在也才终于升职加薪,成了林市分公司的项目经理。

桑枝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去京都舅舅的家里时,亲耳听过的他那位妻子对他的冷言冷语,冷嘲热讽。

因为当时赵氏企业破产,赵明希好不容易得来的去那家公司工作的机会,也都是多亏了他妻子田晓芸娘家人找的关系,所以每每面对田晓芸的刻意讥讽时,他也通常只是沉默。

当桑枝再见这一家三口时,她几乎都要以为她的舅妈田晓芸转性了,曾经对她和她爸没什么好脸的舅妈,在她一进门的时候就很热情地迎了上来,“哟,桑枝都长这么大了?”

她拽着桑枝过去,坐在自己的女儿——赵姝媛旁边。

“桑枝啊,这是姝媛,你还认识吧?”田晓芸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赵姝媛穿着一件雾霾蓝的卫衣,一头长发被她自己用卷发棒卷出了蓬松的弧度,桑枝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仍然在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这饭桌上的热闹终究还是属于他们三个大人的,多半是赵希明和田晓芸找些话题来谈,桑天好附和着点点头,说上两句。

桑枝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筷子东西就说去洗手间。

可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再回到包房里的时候,原本被她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的蛋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拆开来,放置在圆桌上,已经被赵姝媛吃了一大块。

桑天好并不在房间里,桑枝愣在门口,怔怔地盯着那个已经被吃得差不多的蛋糕。

“桑枝?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坐啊。”赵希明朝她招招手。

桑枝抿了抿嘴唇,走了过去。

“这个蛋糕……”

“蛋糕挺好吃的,给你留了点。”赵姝媛打断了她。

这还是她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话。

桑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桑天好拿着手机推门走了进来,他走过来的时候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重新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啊大哥大嫂,我这通电话有点久。”

桑枝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她沉默地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那杯橙汁发呆。

当这顿饭快要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所有久别的寒暄都已经不在必要,而田晓芸他们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天好,你看我们刚来林市,这住的房子也还没有定下来,我们……”

田晓芸拍开赵希明在桌底拽她衣袖的手,对着桑天好笑着说,“我这不是听说,除了你爸当初买的那一套房之外,你后来又买了一套……你看,能不能先让我们在那儿住着?”

“当然我们也不白住,我们会付房租的!”田晓芸又添了一句。

桑天好到底有多少套房,这事儿怕是只有赵希明清楚,但很显然,他从没把这事儿告诉过田晓芸,所以她一直都以为,桑天好是个不上进的无业游民。

但眼下有事求着桑天好,田晓芸当然不会再用之前那样的态度对待他。

这顿饭吃完,桑枝坐在出租车上,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爸爸,你真的要把房子租给舅舅他们吗?”桑枝问。

这事儿对于桑天好来说也有些为难,一楼的那套房子里堆了不少杂物,这会儿要他收拾出来租给他们,他也觉得费事。

“毕竟是你妈的哥哥和嫂子,我不帮……也不太好。”

桑天好挠了挠后脑勺。

“你要跟妈妈说吗?”桑枝问他。

“这事儿可不能告诉她,她那炮仗脾气,我都能想得到她会怎么喷我……”桑天好连忙摆手。

赵簌清很要强,她离婚之后,从不拿桑天好一分钱,而依照她的脾气,毕竟桑天好已经跟她离婚了,她大哥大嫂的事情也用不着桑天好来管。

只是很显然,她那大嫂却不这么想。

下了车,桑枝原本是要跟桑天好回家的,可她望了望小区旁边的那条窄巷,一双脚却像是生了根,再挪不动一步。

雨水拍打着伞檐,发出脆响。

黑沉沉的夜幕里,只有昏黄的路灯能将雨丝照得清晰一些。

“桑枝?”桑天好回头。

“爸爸,我去前面的超市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桑枝朝他招招手。

桑天好也没多想,就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快点儿回来啊。”

等桑天好往小区里走去,暗沉的天色淹没了他的身影,桑枝才握紧了伞柄,往旁边的那条巷子里跑去。

可当她刚刚跑进巷口,在摇晃闪烁的橙黄灯光下,层层雨幕的那一头,似乎有一个人久久的立在那儿。

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淋湿了他的乌发。

暖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却仍像是落在远山朝暮之间的第一捧雪,轮廓朦胧似画,肌肤也是透着冷感的苍白。

桑枝愣在原地,连一脚踩在水洼里都好像没有察觉。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她就撑着伞,一步步朝着他跑了过去。

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她的脚步声是除却淅沥雨声外,落在他耳畔最后的声音。

容徽看着她从巷口走来,看着她站在那儿,也看着她撑着伞跑过来,稍稍踮脚,替他挡去雨水。

他久久地盯着她,像是忘记了要说话。

“容徽?”

桑枝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

“你怎么站在这儿淋雨?”

她始终无法分辨,他那双被雨水浸润过的灰蒙蒙的眼瞳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等你。”

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目光落在她另一只手时,他眼睛里的光影明灭,终于又黯淡下去,“蛋糕呢?”

蛋糕?

桑枝怔住。

她想起来昨天她对他说过,今天会给他买一个草莓蛋糕,让他尝一尝。

他总是拒绝得很果断。

昨天也一样。

但桑枝还是缠着他,“你就试试嘛,真的很好吃的!我喜欢的你肯定也喜欢呀!”

他没有说“好”,却也没有再说“不要”。

“你,你昨天不是……”

桑枝喃喃出声,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他忽然转过身,声音有点闷,“骗子。”

桑枝连忙跟上去给他撑着伞,“对不起嘛,我明天再给你买,好不好?”

“容徽你理我一下呀,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也不想呀,我今天本来都已经买了,但是我舅舅他们忽然来林市了……”

她跟着她走近小区,巴拉巴拉地解释了一堆,却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

最后站在三楼昏暗的楼道里,她剥开一支棒棒糖的糖纸,试探着送到他的眼前,小心地望着他,“这个也是草莓味的,你要不要吃?”

容徽像是有点挣扎,但看着她手里捏着的棒棒糖,又瞥见她那双清澈的杏眼。

他还是低头,咬住糖果。

那一瞬,他柔软微凉的嘴唇轻触她的指节,她下意识地松了手。

那样温软的触感仿佛残留在她的手指,她抿着嘴唇,睫毛颤啊颤的,她结结巴巴地问他:“甜,甜吗?”

“甜。”

少年乖乖地应声,他那双眼睛望向她时,终于多了一丝欢欣。

他抿着唇片刻,最终轻轻地唤她,“姐姐。”

这是十二岁的容徽,第一次叫她“姐姐”。